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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刘嬷嬷了!”朱厚熜咬牙道,伸手就推开门,“她还能管到朕头上来不成!”
门一打开,里面出现一张疲惫的妇人的脸。圆圆白白,慈眉善目的,眼角有些不明显的皱纹,看上去也不过四十来岁,正是刘嬷嬷。
她明显听到了朱厚熜的话,却仍旧是云淡风轻,一点都不显的一张脸,向着朱厚熜福了福,道:“皇上,您可不能进去,大殿下如今正是最凶险的时候!”
“最凶险的时候!却为什么不能让朕进去!宝宝他已经叫了朕许久了!指不定朕进去了,他能好受些,也平稳些,病就此好了也未可知!”朱厚熜急忙道。
刘嬷嬷想了想,叹气道:“这也不是奴婢执意阻拦皇上,实在是这是宫里的规矩!现下皇上站在这里,已然是奴婢的不是了。若是皇上因为大殿下的缘故,有了什么不测,日后大殿下岂不是自责?奴婢也无颜跟太后们交待了。”
朱厚熜几乎想要哀求她:“朕也曾得过天花的,是不怕的!再者,你们大家都言说,宝宝是真龙血脉,定不会有大碍,朕是天子,难不成还会有什么?”
刘嬷嬷垂首道:“这事奴婢可不敢自专,还是先问问太后。皇上说是得过天花,那时候皇上毕竟是年少,许是记错了?也是有可能的。奴婢可不能让皇上担这个风险!”
黄锦这时却帮腔了,他向着刘嬷嬷哈了哈腰,道:“姑奶奶(明宫里对于年长位尊,伺候过前任皇帝的大宫女和嬷嬷们的称呼),若是您不放心,不妨让个小子去太后那里问问,太后总是记得皇上可曾出过痘没有的。”
他这么说了,朱厚熜忍不住有些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刘嬷嬷沉吟片刻,道:“奴婢也不敢托大,皇上就派人去仁寿宫,向太后她老人家讨个话吧。若是太后说有过呢,皇上便进来看看大殿下,也成全了皇上爱子心切;若是太后说没有,皇上可不能进来。”
朱厚熜没等她说完,一连声的叫陈林:“陈林!陈林!去仁寿宫,跟太后讨句话,或是许妈妈(陆炳的妈,朱厚熜的奶妈)陈妈妈(朱厚熜的保姆)也好!让她们跟刘嬷嬷一句话,问问朕是不是真的出过痘!”
陈林赶忙跑去仁寿宫。这会儿已经是暮色深沉,各宫门开始上锁钥的时候了。如果他跑得慢了,说不定仁寿宫关了宫门,按照现在躲避天花的规矩,即便他是皇帝的特使,也得隔着门说话,不能进去。那这样,要是不能带来个人证,说不定刘嬷嬷是不会认的。
要是因为他跑得慢耽误了皇上的事情,致使皇上没能和大殿下见上一面——如今所有人都觉得,大殿下是难得过了这一关了——那这就是一辈子被皇上记恨的事情。
其实,就算皇上不记恨,自己个儿也会觉得遗憾得很。陈林咬紧了牙,从鼻子里用力地喘气。大殿下虽说还只是个孩子,可是待下人,跟皇上当初也是一般的宽仁。父子两个亲厚,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也为主子高兴。可这份亲厚要是变成了遗憾的恨事,那……
他也不敢多想,耽误时间,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跑。陈林在宫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太监,跑过去的地方,凡是看见了的大都是认识他的,尽皆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喘着粗气从身边跑过去,身后还带着两三个同样气喘吁吁的小太监。
不过这会儿陈林是完全顾不上他人的目光了,他只想赶快跑到仁寿宫去。
远远的仁寿宫的宫门正在慢慢地往下放,陈林顾不得喘不上气,大声喊着:“哎~!先别关门~!我是陈林~!传皇上意旨~!”
别的地方,大约陈林喊一声,也就停下来了。但是仁寿宫里,因为蒋太后特意嘱咐过的,避痘,一定要准时关门,不能准时关门,是要杀头的罪,于是太监们不过是犹豫了一下,便仍旧将门关上了。
陈林跑到地方,已经是喘得上不来气。他平常也不会像小太监们一样,经常在各宫之间跑着传话,能在关门之前跑到仁寿宫已经是勉强了。刚刚一边跑一边喊话,体力已经是耗尽了,这会儿连话都说不成了,只是坐在仁寿宫门前左侧的台阶上,大口喘着。
“陈公公……”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们这时也都跟过来了,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这仁寿宫下钥了,可该怎么办啊?”
陈林啐道:“要是你们几个狗崽子能勤快点儿跑,怎么会等到下钥!”
他擦了擦头上不断冒出来的热汗冷汗,想了想,道:“还不快跟门里面喊话!就说皇上请许妈妈或者是陈妈妈来说句话!”
这会儿朱厚熜算是知道,为什么形容人心里着急,都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因为实在着急的时候,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让自己站在原地好好地等。这会儿他还能好好地在这里走来走去,而不是捶胸顿足,大喊大叫,已经是他修养好了。
黄锦也不敢劝,只能跟在他身后来回地走。刘嬷嬷已经关上了那扇门,里面时不时地走出来一个要热水或是要药汁的小太监小宫女,见了朱厚熜这样,都吓得不轻。
宝宝的哭声这会儿倒是越来越低了,可是朱厚熜只有为此害怕的份儿,绝不会因此感到放心。是不是实在没了力气,或者是……
简直是只要一想,就一定会往最坏的那方面想。儿子只要稍稍有点他看不到的危险,作为父亲,朱厚熜就不能不提心吊胆,肉颤心惊。
“陈林怎么还没带回来话!平常没事儿的时候跑得飞快,哪儿哪儿都能看见他,这会儿用他了,倒跟腿断了似的!”朱厚熜站在窗户边,几乎想要把耳朵贴到窗棂上听里面的声响。只要是门里有任何一点动静,他就像是安了雷达一样的灵敏,立即就停下来,恨不得趴在门上——事实上要不是他还记得他自己的身份,他早就趴上去了。
问陈林,也不过是随口抱怨,朱厚熜也没有等黄锦或者是其他人回答,只是接着道:“要不,去请周太医再来一趟!朕还是不放心!”
黄锦叹气。说到陈林,他们都清楚这也不过是皇帝随口埋怨两句,不用当真,事后哪怕是大殿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也埋怨不到陈林身上。不要说事后,只怕是过个一会儿,或者是大殿下再哭一声,皇上自己就忘了埋怨陈林的话了。不过这说到了周太医,那就不是随口说说了,皇帝必然是已经动了心思,要让周太医再跑一趟。
可是周太医不过是刚刚离开——老人家已经是在这里守了两天了,也该让他回去歇歇,换洗换洗衣裳——要是这会儿就追回来,也不是不行,只怕周老大人自己会因为这样不间断的工作,垮掉了身体健康。
于是黄锦道:“皇上,周老大人才刚刚出了宫门,要是现下就着人去追回来,还是来得及的。要不要奴婢……”
朱厚熜又开始走来走去,一边在偏殿屋檐下磨地板,一边头也不回地道:“还不快去请!这里是一刻也离不了他的!让老人家千万担待担待!忙过这几日,若是这次宝宝能平安,他要什么朕都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