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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祈扬声叫了苏遥,转脸对来人笑道:“你自己拿凳子坐在边儿上吧,我这儿还得等收拾出来。这是往京里去的折子,你小心着别把汤水洒在上头了,还要让我重抄。”
那人自在一旁将托盘放下,笑道:“我等着王爷收拾得当了。还想着一边儿吃,一边儿商量着过年的时候热闹事儿。”
苏遥进来了,手脚麻利将满桌子的文书纸张收好了,端着一个盅子搁在了胤祈面前。胤祈掀开盖碗,里头是极清的汤,泡着几块不知什么动物的带骨肉,还有去了皮切成小段的山药,便笑道:“这瞧着就是老汪头做的汤。也就是他,来了东北几个月,还是细致的菜品。”
那人听了,便探头看了一眼,笑道:“王爷的约莫是单做的,和属下们的都不一样。我这盅子里,看着是乱炖似的,这里头有酸菜还有萝卜干儿,外头方才还说,怎么只有点心饽饽,不给配个馍馍,也好一起吃。”
胤祈听了便笑道:“既是想要,明儿就配上呗。辰锡,你待会儿跟厨房说了也就是了。本就是为了如今当值时间长,怕中途饿了,才有的这一顿,自然是什么吃得饱上什么才好。”
从到了东北,胤祈给僚属们定下的制度,便是后世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早晨不要求天色未明就到衙门,只是也没有了过午即可下班回家的道理了。所以中午就有了这么一顿类似于工作餐的加餐,由王府的厨子动手,让僚属们都能吃顿热乎饭。
喝了口汤,胃里有了东西,胤祈这才觉得饿了,抬头瞧了瞧门口,张振春还没有拿点心回来。旁侧的辰锡便笑道:“属下去门前瞧瞧吧,怎么张公公还不过来呢?等会儿的点心,王爷也偏属下两口。属下过来,原也有几分心思是为了这个。”
第111章盛京
胤祈听了,便撇嘴笑道:“去吧。打从你进来,我便知道你是这个主意。”
说着,又忍不住叹道:“先前你做了我十年伴读,十年的时候,咱们却也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这来了盛京才几个月?竟是这样熟稔了。先帝爷当初挑了你做我的伴读时候,若是就知道你这性子和我合得来,也真是慧眼如炬,远视千里。”
辰锡才起身,走到门前,帘子掀开,张振春已经端着几碟点心进来了。辰锡便笑着退了回来,重坐下,和胤祈报备一声,便捏了一块糕点搁在嘴里。
等他咽下去嘴里的东西,胤祈的感叹才刚说完,辰锡便弹了弹手指上的糕点屑,笑道:“说句不恭敬的话,先帝爷必然没有料到有今日。若是他老人家知道我的德行,哪可能把我往王爷身边儿搁?怕是撵都来不及呢。”
胤祈一怔,叹道:“你就没有一日不提醒我一回的。还是你觉着,这些分桃断袖的事儿,真的很能够见得人?你说起来竟还这么自在……”
辰锡道:“横竖王爷没有嫌弃我这个,我忍不住就多说了两回。若说这个见得人见不得人,实则我只觉得,我这比京城里老爷们玩戏子还说得出口些呢。我若和谁好,我那是真心喜欢他,不是单图他颜色。”
他这话胤祈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早没有第一次听的惊讶,只叹了口气,道:“你也只跟我说说罢了,到外头,千万别露出来了。”
辰锡笑道:“我自省得。若不是那回在外头被王爷撞上了,王爷竟是没有唾弃我,如今我怎么会跟王爷说这话?只是先前自己藏着掖着,忍住了什么也不说。可打从和王爷说过那第一回,之后总想时常找个人说道说道才好。”
胤祈撇嘴:“这么说,我非得好生骂你一回,才能止住你的话了?”
辰锡只笑,也不再提方才的话。只说起来过年时候各项工程上人手要如何轮换着休息才能应付,又不致惹来怨言的事儿,岔开了方才的话。
他原本在京城里是跟着胤祈在内务府当的差事,于这些人事上头本来就得心应手,胤祈只听他说,一应安排没有大差错,便也不答话。心里却有些感慨,真是前头十来年都不知道辰锡是个这样的人,不然怕是早就熟悉起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在那阵子最不耐烦想起来被弘昼告白之事的时候,得知辰锡的性向问题,怕是要更加疏远才对,胤祈便又暗叹他其实和辰锡是有缘的。
“……便如此,王爷以为如何?”辰锡说完了,看着胤祈。
胤祈点头道:“不错。你回去拟个文书上来,另外照着这个合计出来个长久的法子。不单是咱们衙门里头,盛京城外头,各旗的事务处,还有各驻地的那么多的作坊工厂,日后也都是要这么运作下去的,总要有个章程。就从这儿开始了。”
辰锡张大眼,讶然道:“王爷,这么运作?我还当是咱们初来,是以事事都要紧迫些,日后就好了。若是长久都是这样,那岂不是人人要忙活死了?这东北的冬日,哪里是干活的天候?外头怕是都要造反了。”
胤祈挑眉,道:“你当是咱们过来是做什么?来闲混日子?那和在京城有什么差别了?咱们到这儿,不是来享福的,是来干活讨生活的。不干活的,就还给我回北京,吃他们的铁杆庄稼去。只是在北京饿死了,也别再提回关外的事儿,或是过来埋怨。
“且当我不知道呢?种地的冬天种不成,他们在工房里做活计的也做不成?如今开了田地么?不都还在筹备着呢?这些话也等明年再过来说!”
等辰锡低下头了,胤祈又道:“既是跟着来了关外,就是想过好日子的不是?开头总是难的,这个道理明白的人也不少。如今比才来的时候不好得多了?有了地有了活计,就好生操持着,不然真当是关外遍地金子,只用弯弯腰?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了!”
说着,胤祈将手里汤匙搁在了碗沿上,从苏遥手里接过茶杯,道:“便是如今,也不能够就说,这阵子的忙活能让谁清闲下来。等会你吃好了就去问问,分发下去活计的各旗,他们这个月到十五,能缴上来东西顶了账不能。”
辰锡忙问:“这回的账,算的是什么时候的?”
胤祈道:“这就是要自力更生了,日后哪还有什么丁银了?我现下把话搁这儿了,咱们从京城里出来的时候,支的钱粮可只有三个月。如今还要留着一个月的,冬日里实在不能开工的时候,也好将就过活。若是不能对上帐,别说爷不留情面,让他们连这个年都过不成。这命是他们自己的命,这些事儿横竖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叫他们自己掂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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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能够在这里安置下来了,能在这里活下来,才能考虑旗兵的练兵问题。胤祈的确是怕将旗兵变成了工人农民,没有了战斗力。可农民至少是能养活自己的,这才是回屯要解决的最要紧的事儿。暂时地让他们做农民或是工人,也比让他们都饿死在这里好。
是以,即便是雍正在胤祈递交的折子上批复手书宣谕,对于胤祈将近一年来只顾着生产建设,分毫不提练兵的事儿有些不满,胤祈也并没有改变如今的政策。起码怡亲王是支持他的,胤祈暂时还不担心朝中会不会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