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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把我的礼物藏了起来,在大家唱生日快乐歌的时候,我被关在厕所旁边的仓库里,是我们那间房的孩子联合起来做的。
我才不在乎这种事情,因为零在我身边,陪我一起关在仓库里。
那天零又拿出了吉他,他说他写了一首新歌,要专门唱给我听。我们就在那间阴暗的仓库里,欣赏著零低沉又充满磁性的歌声。
这次是关於一只老鼠的故事,那是一只很贪吃的老鼠,但是他和别的老鼠不一样,吃的不是麦子或米,而是砖块和瓦块。
他的身体很小,一次只能吃一点,一天只能吃三次。他住在一家人的房顶,每天吃个那些散落的砖瓦,他的身体越长越大,但那里残留的砖瓦却越来越小。而且他没日没夜地吃,发出很大的噪音,骚扰到那户人家的睡眠。
那户人家终於决定要赶走他,他们请了最好的捕鼠专家,来抓那只老鼠。
老鼠被捕鼠专家用网子网了出来,但是老鼠实在长得太大,几乎有一整个屋顶那麽大,而屋顶早就被老鼠吃得支离破碎。
老鼠一被拉出来,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支撑破碎的屋顶,这户人家就这麽垮了。
第二天仓库的门被打开,站在门口的却不是扶助中心的人,而是消防队。
我和零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交谊厅垮了。
几百斤重的钢筋水泥倒下来,压死了正在里头庆生的师生,几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我和零过去看时,只看到几只破破烂烂的手臂和脚掌,穿插在破烂的砖瓦里,它们都已经和他原来的主人分家了。
听旁边的人说,好像是因为扶助中心的院长收了什麽回扣,结果交谊厅在初建时就偷工减料。昨晚太多人在里头活动,一根梁柱支撑不住,终於现出了原形。
但是我知道,交谊厅倒塌的真正原因,是那只老鼠。那只总是过於贪吃的老鼠。
很多人被从瓦砾堆下挖出来,但那些人实在不太能说是人。他们的鼻子歪了、眼睛掉出来,下巴的骨头碎了,和颈椎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有个老师的脑袋还破了个洞,被抬出来时,脑浆从太阳穴的地方流了出来。不过我想没有关系,因为他的脑浆不太多,很快就会流完。
瓦砾堆周围从四面八方来的记者,却没有一个哭泣的人。我想在扶助中心里的,都是即使死去,也没有任何人会为他们悲伤的人吧。
我忽然觉得很幸运,至少我还有零。
那天晚上我问零:我死去的时候,他会不会觉得悲伤。
我发觉零学会了说话,我们不再需要用唇语沟通。
「我会悲伤啊。」零说。
我们被消防队收容了一晚,身上盖著毛毯,比扶住中心的毛毯要暖多了。
「你会为我哭吗?」我问他。
「我不会为你哭,我会为你唱一首歌。」零说。
我安心了,为我唱歌,这比为我哭好。爸爸妈妈死掉的时候,亲戚也为爸爸妈妈哭、为我哭,但他们哭完以後,没有一个愿意待在我身边,唱歌给我听。
隔了一天,我才想起来,零没有问我,他死的时候,我会不会哭。
不过我想他是不会死的,人死之前总是会先老,零看起来从来都没有老。
警察想送我到别的扶助中心,他和其他大人一起讨论这件事情,没有问我的意见。
那天晚上,我和零一起逃出了消防队,逃到了街上。因为我不想再属於任何地方,我只属於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