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迹的是那盒我为立树买的布丁还在,连汤匙都没丢。
那天晚上,我和立树就一人一个布丁,在小桌子上面对面着吃掉。
我打发立树去洗澡,自己替和立树铺了床,等他洗好出来,关了灯,和他躺进同一个被窝里。那天晚上,我睡得很熟,立树也睡得很甜,那是我独居之后,第一次感觉这个不到五坪大的窝,竟有一种家的氛围。
我在半梦半醒间才想到,那间育幼院,我竟忘了给他回电。
但我实在太困了,就决定暂时把这件事给忘了。
***
我接到了大猩……杨昭商的来电。
听到他的声音时,我还怔了一下。他问我“请问是吴正桓先生吗?”,在我认识的人里,会这样正经八百地叫我名字的,仔细想起来还真是没有。
我不知道杨昭商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但他很快自己解释说,因为他很在意我那个儿子的事,所以特意打电话到清洁公司去,问组长我的联络方式。
而组长竟就这样出卖了我,连我的手机号码都双手奉上。
杨昭商说,无论如何都希望我带那个立树来一趟。
“事实上下星期六早上幼稚园有办运动会,很多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会来,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带立树过来,让他们看看我们幼稚园的活动,也好跟小朋友们混熟。”
他殷勤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教育如此热忱的幼稚园老师。像这样的人竟然会妻离子散,看来好人有好报这种话,从头到尾都是句屁话。
我问立树想不想去念幼稚园,立树先是疑惑地看着我,跟着便摇了摇头。
经过上次那件事后,立树和我之间有了一种微妙的默契。虽然不能说从此以后就彼此交心,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六岁的小孩交心。但是立树似乎也明白,短期之内,他都将被迫跟我这坏脾气的老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他不再一味地讨好我,他仍然非常独立,从洗澡到铺床到吃饭,还学会了如何替我拖地板,生活方面完全不用我操心。
但是我只要骂他,他就会嘟着嘴看我,再心不甘情不愿地碗里最后一颗豆子吃掉。
有次他说今天玩累了不想洗澡,和我展开了长达半小时的激烈辩论,从人为什么要洗澡到不洗澡的后果,最后他被我的牙尖嘴利逼到无话可说,兵败如山倒,乖乖提着裤子进浴室去了。
他还会管我,比如我烟瘾最近大了点,他就会跑过来拉我的手,把我的烟拿走。
我骂他没大没小,他就会很凶地说,他妈妈说抽烟的人最后都会死掉。
“我不要恒恒死掉!”他生气地看着我。
我冲口就想说,就算我死掉也不干你的事,但和一个小孩赌这种气,连我也觉得自己气量太小。久了我也懒得和他耗,只得在立树不在的时候拿起烟来偷偷点上。
他和巴尔扎克,那只我养的枫叶鼠,相处得倒是异常融洽。他每天回家都会大声地说:“巴巴扎扎,我回来了!”很快地每天替他换水和食物的工作就落到了立树身上,而我这个懒人饲主落得轻松。
我和他的互动也变多了,有时候我早点下班,就会带他一起去附近的面店吃晚餐。他会跪坐到椅子上,吱吱喳喳地和我讲今天杂货店发生的事情,最主要都绕着老板打转,大多数小孩都以取笑老板为乐,但立树似乎意外地中意老板。
有时候晚上一起睡时,立树像一般小孩一样,也有兴奋到睡不着的时候。
我见他一脸期盼地看着我,就严正地声明:“我不会讲故事,也不会唱摇篮曲。”
这是实话,要我像个慈父一样讲床边故事,不如叫我跳河比较快,我又不是JK罗琳,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像我做那种事的场景。
立树的双肩垂下来,但过一会儿他又双眼放光,对我说:
“那我讲故事给你听。”
我还没反应过来,立树就拿了他那本画册,坐回我旁边。他的画册里除了静物和人午,偶而也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抽象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