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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士兵恍然哦了一声,却又不信般摇了摇头:“屈队长看上去不像当过奴隶的人,气质……很……”眼见又词穷了,忙补了一句:“跟郭将军有点儿像。”
车唯最怕这个名字,赶紧瞪他一眼,要他快别说了。
突然之间,甲胄声响,战马嘶鸣,枝上干雪簌簌而落。西凉军惊惶四顾,藉着昏暗雪色,只见西边天边一条漫长黑线,正气势汹汹地向即云谷逼近。
屈方宁从队列前远远望去,目光落到那个张牙舞爪的贺字上,嘴角极轻地一动。
“……蠢货。”
坐山观虎斗,佐以战死者身上搜获的酒水熟肉,不失为一件美事。如果能再点起一堆牛粪火,再美美地睡上一觉,那就更好了。
风雪天的火光,总是能轻易牵动人心。连双方将领也喝停了激战正酣的六万将士,各自拢了一堆火,在黑烟四起的战场上喊起话了。
风声又大,隔得又远,实在很难听清他们在讨价还价什么。后来双方也学聪明了,盾兵、弓兵、弩兵之间,派遣了几名精明灵巧的使者,两两传话。使者快快地跑起来,更不知道他们议定得如何了。
往来十余次之后,屈方宁一直垂着的眼睛忽然睁了开来,脱口道:“果真?”
阿木尔还未打出手势,西凉使者高捧一叠城契,一路小跑过来,跪地道:“贺将军如不吝给予援手,鄙国愿从此归还河湟六州及屯外马场,以天为证,绝不食言。”
贺颖南头一次得尝如此胜果,憨憨的简直有些无措,忙在铠甲上擦了擦手汗,才装模作样地接过了那几张轻飘飘的羊皮纸。
此物落入手中,仿若千斤之重,又如烙铁滚烫。贺颖南手上铜指套铛铛颤抖,目含泪光,陡然立定转身,将城契高高举过头顶:“兄弟们!河湟六州,回家了!”
三万荆湖军短暂静默。刹那之间,欢呼声响彻云天。
车唯嗤之以鼻:“这南人就是下作,自己的东西拿回去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看屈方宁时,却见他低了低头,轻轻推了一下遮住眼帘的面具。
西凉使者赔笑道:“如此,则望贺将军信守然诺,襄助鄙国共度难关……”
话音未落,一道声嘶力竭的战报骤然响起:
“报——!东面三十里外发现千叶大军!”
李达儿双眼蒙着带血纱布,从御驾上探出半身,惊颤道:“来得这般快?”
“报——!敌人八万兵马正全速向此进发!”
西凉士兵神情决然,准备背水一战。
李达儿面色如丧,重重跌坐在马车上,喃喃道:“我李氏王朝屹立西面四百年,今日竟亡于我手……”肌肉猛地一颤,摸索着抓住身边两名皇子的手,嘶声道:“你们与母后随南军前往河湟暂避,忘了自己的皇子身份,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切勿再兴复国之念。贺将军,寡人百年之后,你可否答允我照顾他们母子平安?”
他双目失明,找不准贺颖南所在之处,只是茫然张着嘴四顾。两名皇子中小的那名才十来岁,哭得不成模样,皇后也在旁默默垂泪。贺颖南眼眶一热,情不自禁地冲口而出:“好,我答允你!”
只听一个森严低沉的声音遥遥道:“亡国之君临阵托孤,何等凄艳动人。红哥,你千里迢迢赶来,也算赶上了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