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莳看到山顶上负手长立的青年,他高大巍峨,如山般沉着内敛,千言万语,难以言说;
郁明看到了山中飘飞的飒飒红枫,红枫如火般在他的视线中燃烧,他隐约看到枫红下站着人,他看不清,却觉得那就是她。
雁莳想:是他吧?应该是他吧?虽然看不清,但那个身影,实在太像了!
她跳脱的心神,在这瞬间从胸腔中跳起。她愣愣地看着山顶的方向,那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感情,让她望着那个方向。不再如往日般调。笑,不再百般不解。当她往后看时,竟难得什么马屁也不想拍,就想那么看着。
郁明斩钉截铁:是皎皎!一定是皎皎!不会有人如皎皎这般了!
她立在山道上,他看不清她,但他已经热泪盈眶,在心里将她描摹了一千一万遍。那澎湃的感情,如澎湃的笛声声。前仆后继,追往不住。
多么熟悉的清音啊!
一个音符追着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环绕一个音符。它们交缠,它们往上涌,它们又落回原处。那音符如海中漩涡般,簇拥着往前走。滔滔不绝,一浪还高一浪。白浪掀至高处,又情难自禁,往回周转!荡漾着,重复着,回旋着。所有音符追逐同一音符,所有音符包围同一音符!
那是“相见欢”!
无垠的旷野上,风滚浓沙,郁明忽然纵马长立,望天而歌。他胸腔振动,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浑厚,笛声一滞,停了下来。
周围男郎纷纷看向郁明,看青年策马近山,看他仰望如黛山峰,面容多俏。长啸声几多雄浑,气韵悠长,伴着那笛声清越。
这首郁明没有从李皎那里学会的“相见欢”旋律,重新吹响。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相见争如不见,不见更愿相见。
所爱隔山隔海隔云端,山可翻海可跃云端亦可落。
那相见之欢喜,相别之不舍,尽在绵长笛声中。
军队中在山下听了一曲“相见欢”,郁明面容紧绷,双目赤红。雁莳过来时,看他笑了一下。他很快恢复心神,与扈从们正经告别。军队重整旗鼓,重新上路。他们御马长行,将笛声甩到身后。千军万马,大地轰动。儿郎们意气风发,一骑绝尘。那悠长笛声相送,看到军队已成为看不清的黑点,笛声仍绵延不绝。
明珠道:“殿下,人走了,看不见了。”
李皎放下长笛。
长时间的吹奏,让她面色有些苍白。
她扶着明珠的手转身,转头的刹那,泪水猝不及防地滚出眼眶,滴答掉下。她到底非常想念郁明,到底舍不得郁明。李皎想:没关系。就几个月而已。我会常常写信的。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郁明离开后几天,对长安毫无影响。李皎整日恹恹地呆在公主府上,并不出门,只有博成君每日被人扶着,欲言又止。李皎恼他放走了杨安,才让郁明这般辛苦跑一趟。博成君就算是她多年好友,她这次也分外不给他面子。
博成君心中苦顿,也不为自己辩解。
中途唯一发生的好消息是,杨婴找到了。
林白将杨婴带回了长安。杨婴身体虚弱,几多不愿。但是她因伤重,被林白试药时伤了喉咙,没法开口。林白强行将人带回长安,刚入长安大门,廷尉儿郎们便包围了两人。杨婴刚从虎口脱离,便要被廷尉押送去坐牢。
林白诧异,却乖乖放了人。他目送女郎被人押着走,女郎目光楚楚可怜,一步一回头,恳求地看着她。
林白摸鼻子:“你看我作甚?总不能让我陪你去坐牢吧?”
杨婴目光湿漉,仍一遍遍回头看林白。她希望林白能帮帮她,但是林白目送她许久,才犹豫道:“那我每日去牢中看你一次好了。”
杨婴:“……”
她忽然噗嗤一乐,想自己的心机算计错了人,寄希望的人也寄错了。这个郎君不会帮她脱罪的,倒是看看她,也许他能做到。人和人所处位置不一样,观点不一样。杨婴心中微释然,遥遥地冲林白欠身,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多谢郎君。”
她揶揄道:“那郎君要记得每天来看妾。妾等着郎君啊。”
杨婴回归长安,被带入廷尉审问杨家之事。她几乎知无不言,将能说的事情交代得很清楚。杨婴回京的消息,长公主府上不可能不知道。博成君拖着病体来求见李皎:“我这两日病好的差不多了,我也该入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