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男人似乎被曾纽吼得有些畏惧了,呐呐地垂下头,手指绞著被褥,「我的妻子五年前去世了,我们一起经营了一间杂货铺,她离开後,我投入所有积蓄,才建成了这家便民超市……它对我来说,就是我和我妻子的共同回忆……」
仿佛喉咙口随时都要喷发出一股鲜血,被怒气与伤心攻击的器官也立刻会四分五裂,曾纽怔忡半天,都无法从男人刚才略为腼腆的忧愁倾诉中回过神来。
──回、忆?!那是什麽东西!那是什麽该死的东西!曾纽顿觉头晕目眩,差点破口大骂,又欲仰天长笑。
不记得他的老板,也抹杀了他们之间记忆的男人,居然在他的面前,恋恋不忘著一个已死了那麽多年的女人,到现在还会露出犹如沈浸爱河的羞怯神色……男人惦念著他与妻子的「回忆」,却将他与他之间的爱恨欢痛,悉数忘却!
意识到受伤的灵魂回到体内时,曾纽也才发觉,他的手已激狂地捏住男人的肩头,摇个不停,并大声呵斥,「老板!拜托你!赶快想起来,快想起来!不要再说你的妻子了!我,你只能记得我啊!你怎麽可以忘记我?怎麽可以忘记我们的事……」
胡言乱语到最後,曾纽已分不清他到底还咆哮了什麽内容,只隐约明了,视野中男人的面容溃不成军,几分锺前的祥和与清净都不复存在,表情全被恐慌与错乱替代,还有深深的迷茫……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你在说什麽?别逼我……头好痛……你放开我、放手!」
紧随曾纽的狂言疯行,严斯谨也被逼入绝境,脸孔扭曲,大力摆头,眼角流出痛苦之色。
「老板,快想起来,快啊!」
「放手!放手!别逼我……」
「老板!老板!」
「……啊──」男人毫无预警地张大嘴,发出一声惊恐而惨绝的尖叫。
曾纽听见了,耳膜也若被震伤,可仍是不松手──他不愿让男人从指间逃走……
「院长,院长,快松手!严先生的情绪还不稳定,要赶快让他镇静下来,请让开……院长……」
茫然若失地呆立到一边,曾纽悲伤地望著手脚都在与医护人员扭打的男人,又目睹对方被注射药剂、渐渐安静、最後入睡的过程,眼角不觉微微湿润。
「他怎麽样了?」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曾纽询问医生。
「刚才醒过来了,似乎对之前和院长争执的事,已经记不得了……」
「嗯……」曾纽深感挫败地一笑,只觉男人是真准备被将有关他的点滴都从脑海中拔除,「还有说什麽吗?」
「虽然已经说服严先生继续留院观察,但他仍在反复讲一个超市的事,似乎非常担心……」
「我知道了。」不知由於恐惧或是懦弱,曾纽摆手暂停了对方的汇报,暗中只不乐意再次提到「妻子」二字。
「看著他,绝对不能让他离开病房半步,知道吗?」
「是。」
浑身无力,心灵更为倦乏,曾纽一面踩著返回办公室的步伐,一面掏出手机,神色凝重,「是我,曾纽,替我办件事……对,就是那块地……那里还是间超市?……很好,无论多少钱,都给我买下来,对了,还有将招牌换成、换成……便民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