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晋阳南面的城堙和女墙呈现于一众铁浮屠将士的眼中时,三千铁骑,缓缓放慢速度,待得驰抵城堙脚下,却见插于女墙之上被西南疾风猎猎振动的靖北旗号,映入众人眼帘。
“咚,咚,咚——”
终于,靖北鼓响,鼓声直冲天际,绵延千里不绝。
这一声悠扬豪壮的鼓声,曾经响于公主坟,响于沈儿峪,也曾响于弓卢水,现如今,这鼓声,又响彻晋阳内外,响彻王城上空……
靖北军阵后方,有八百轻骑,白马白甲,手执银枪,每一名骑卒头戴的铁盔上,都插有一根雪白雕翎,随风摇曳,马鞍两侧挟刀佩弓,皆有一枝白翎箭羽,透囊而出,恰似两团芦花胜雪。
八百轻骑,好似茫茫大雪,翻涌于天地之间;这支轻骑,正是隶属秦王萧长陵麾下的嫡系亲军——“白马义从”。
战鼓催动,号角齐鸣。
忽然,一抹清峻的白衣身影,于王旗招展之下,在两列铁骑亲卫的簇拥下,翩然策马而来,就这样一骑绝尘地跃入三军眸中;于靖北将士而言,迎面而来的这道身影,既熟悉又陌生……
骐骥似电,马蹄生风。
马上的男子,依然是一袭白衣戎装,身披玄墨色绣金蟠龙战麾,按缰佩剑,手执一柄一丈三尺有余的“虎威卜字鎏金大戟”,身形挺拔伟岸,玄色大氅迎风翻卷,风姿俊逸;男子虽是一身白衣胜雪,但神情却是寒冽如冰,尤其是两道剑眉之下的一双黑曜眼瞳,闪烁着无比璀璨的光华,炯炯有神,目光看似沉静如水,底下竟是说不尽的嗜血与冷峻。
马是飒露紫,人是萧长陵。
鼓响惊雷。
萧长陵的目光,深邃而又幽凝,仿若汇聚了无数剑锋之上的雪色剑芒,教人望而生畏;他骑在马上,疾若飓风,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座下那匹雄健有力的“飒露紫”,缓缓踏出数丈,便仿如蛟龙出海一般,一跃而起。
怒马长嘶,靖北之王惊鸿一跃,白衣乘天马。
只不过,这单独一骑,并未踩踏在结冰河面上,而是连人带马,高高跃起。
——铁马跃冰河!
伴随一骑跃过冰河,飒露紫四蹄落地,靖北之主一马当先,手中斜提长戟,猛然搠入冰河。
叮的一声。
整条冰河碎裂不堪。
寒风拂面,萧长陵傲然策马,身形如槊。一代枭雄俯瞰滹沱两岸,北国风光尽收眼底,独有一袭白衣卷起。
“大王威武!”
号角声呜咽高亢,游龙鼓直撞人心,靖北兵将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萧长陵见状,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目光冰冷地环顾诸军,于马背之上微微抬手示意,城下数万将士立时肃穆,无一不静静地凝视着他们的王,——那一袭白衣!
“靖北威武——”萧长陵的声音,威严沉厚,一句句远远传来。
“嚯!”
“嚯!”
“嚯!”
数万靖北健儿,齐齐高举枪戟,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声响彻塞外,令人心旌涤荡,耳际嗡嗡作响。
马蹄哒哒,一袭白衣的萧长陵,从数百“铁浮屠”的黑甲骑士丛中,策马而出,于苏胡二将面前扬鞭立马,平视靖北双璧。两人缓缓跪下。
“末将恭迎大王。”
萧长陵淡然一笑。
“诸位免礼。”
“谢大王。”二将起身肃立。
这一刻,萧长陵双目如炬,身上那件绣着蟠龙腾云图案的玄色大氅,在风中啪啪飞舞;靖北之王俊秀的身姿,骄傲地高踞飒露紫上,而他那挺拔且又坚毅的背影,此刻则如山岳矗立,嵌入所有将士的心头,挥之不去。
“孤入京述职,迄今五月有余,不想今日在我靖北王城之下,竟又能见到列位弟兄,将士们辛苦了。”萧长陵风度澹雅,唇下浮起一抹微笑,愈加显得容色冷峻,也愈加显得神采奕奕。
“末将与佐玉适才还担心,大王若日落前不能抵,城门关闭再开,便要大费周章。如今看到大王平安归来,我等也就安心了。”苏翊全副束甲,按剑立于马前。
说罢,苏翊上前,接过萧长陵手中的马鞭,亲自执起辔头,缓步进入城堙门内;自打加入靖北军以来,这位自幼出身将门,胸怀大志,墨经从戎的一代名将,早已封候拜将多年,不说势力绝伦,亦可谓军威显赫,然而,像这样执鞭坠镫的杂役,在他做来,毫无违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