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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没当一回事,懒得接他的茬,站起来走开几步接了个工作电话,边讲边用余光看李缜——他正认真地把盘子里装饰的绿叶菜吃干净了。店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很喜欢狗,送了Sunday两片狗饼干,又用食盆装了清水。李缜单膝跪在Sunday旁边,给它擦嘴。
“…。。喂?”Rita没好气地问,“在听吗?”
黎清连忙回神:“在听。细节明早选题会再说吧。”
挂了电话之后,黎清仍旧远远地站着。李缜仿佛是个险恶的漩涡,但凡黎清靠近一点,就会被卷进去。现在,他站在李缜的五步开外,站在秋雨濡湿过的人行道上,站在黄透了的梧桐树下,似乎也没有清醒多少。
李缜正捧着狗食盆,严厉地让Sunday舔干净,不允许浪费。
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黎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移开目光,匆匆接起。
讲了大概有十分钟,回头的时候,餐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狗食盆也被收走了,Sunday两条前腿交叠着,下巴搭在上面,昏昏欲睡,李缜也愣愣的,看起来是真累了。
“走吧。”黎清说,“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Sunday一上车就趴在后座上睡了,从后视镜里看它,简直像乖巧的毛绒玩具。李缜坐在副驾驶上,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眼睛缓慢地眨着。车里特别安静,黎清随手点开了音乐,播出来的是一首很舒缓的英文歌,很陌生,应该是连的李缜的手机蓝牙。
黎清开了一些车窗,让夜风灌进来。李缜好像睡着了,头歪着,随着汽车颠簸一点一点的,毛茸茸的头发遮住了脸。
歌曲唱了一遍又一遍,竟然是单曲循环,想必是李缜听了一路。
黎清英文一般,听了好几遍,耳朵里抓到一些零星的词句。
——Didyougetenoughlove,mylittledove?Whydoyoucry?
歌曲末段一直在重复同一句歌词。
——We’reallgonnadie。
——We’reallgonnadie。
——We’reallgonnadie。
人终有一死。
这让黎清想起李缜那空荡荡的、到处盖着亚麻色厚布的房间,空洞又孤单,李缜本人却并不这样。来不及分神细想这突如其来的异样,黎清利落地停好了车,面前就是李缜和小钉合租的工作室,时间已经不早了,里头却还亮着灯。
李缜醒了,揉了揉脸,摸出手机,摁停了音乐。
“来都来了,进来坐坐?”李缜睡眼惺忪地说道。
黎清连忙拒绝:“不了,明儿还上班呢,早点休息。”
李缜都拉开车门了,突然又回过头来,慢悠悠地说道:“对了,给你带了东西。”
黎清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从两人中间的空隙探身到后座去,翻找了一下,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摸出一小束花来。说“束”都不准确,就是几支,绿色的叶子衬着几朵娇小玲珑的风铃花,纯白色的。一路颠簸回来,花和叶都有点儿蔫儿了,一根红色的丝带松松扎着。
“路边随手买的,白得像月光一样,”李缜说,“我们昨晚一起看的月光。”
他说得轻松随意,就像放学回家的小孩从路边揪了两片叶子。
黎清要接花,李缜却一缩手,俯身把脸凑过来,距离近得像要接吻。黎清被安全带勒着,退不开,只能伸手抵着他的胸膛,近得能看见他因困倦而半合着的眼,还有鼻梁一侧淡淡的痣。
李缜却只是轻快朝他吹了口气。
黎清下意识闭上眼,感觉到轻微的气流拂动他的睫毛,再睁开眼时,李缜已经带着狗下车了,洁白的风铃花留在了副驾驶座上。
李缜牵着狗开门进去了。
黎清一个人愣愣地坐在驾驶座上,心跳的节奏仍未缓下来。他伸手,用指腹轻轻点了点风铃花的花瓣,触感柔嫩。车里那么安静,夜色迷人,黎清却觉得心有余悸——差一点,他刚才就要不由自主地亲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