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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待半晌他才从树上落地,面前景象在点燃提灯的刹那间扑入眼底。
满地蛆虫蠕动的死尸。
这些死尸几乎没有全躯,皆被撕咬分食,有些头颅被啃去一半,余下的皮肉干腐,而眼珠早被不知什么叼去了,只露出骷髅阴森的幽洞。
洛肴面露嫌色,“你先前说的就是这些东西?”
似乎是在听着谁的回答,他短暂停顿片刻后对满地残骸道:“头七一过阴魂早便散尽,烂骨腐肉,不能称之为东西么?”
洛肴不顾耳畔的絮絮叨叨,拾起枝细树杈捻着鼻子翻看,“死得不能再死了,不知给多少山野精怪当了回锅肉。”
他话音刚落就暗自皱了皱眉,不知是否是错觉,方才听到那虚弱又竭力的喘息声似乎消失了。
这一念头才涌上脑海,洛肴就突感后颈一阵湿热。
罡风携着浓烈的腥臭血气袭来,他几乎来不及思考便回手猋击,腕上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只听“噗”一声闷响,杈尖刺穿皮肉与气管,溅出几朵殷红。
细树叉穿透狼兽脆弱脖颈,它的筋肉抽搐痉挛,仿佛还能听见涎水与血水流经尖牙的滴落之声。
“这狼食了太多死人肉,阴晦过重,已是半个魔物了。”洛肴用靴尖拨动狼兽尸体,将它腹部朝上。
它虽枯瘦,肋骨在皮毛上硌出根根分明的嶙峋状,可狼身却是完好的,除去刚才刺穿它颈部的伤外,未见任何创口。
他暗自思忖:莫非之前那命若游丝的呼吸声只是听错了?还是没找对方位?
洛肴沉思着围绕尸堆行了二三步,耳旁那小鬼也紧跟着喋喋不休,旁人见不到她,洛肴却能看得分明。
那约莫二八年华的少女半拢着脸,目光从指头缝里透出来,极快地瞟过地面惨状又极快地移开视线,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感觉这林子邪乎得很,我们、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万一撞到了鬼”说着咽了口唾沫,黑白分明的眼睛紧张兮兮地四下扫望。
洛肴闲闲睨她一眼,“你不就是鬼?”
“那也有凶神恶煞的鬼。”少女嘟嘟囔囔,抚着胸口并不存在的心跳。
她惶惶警惕半晌,见周围似无异样才状起胆子,与洛肴一齐俯下身去瞧那堆尸骨,但两手一直攥着裙裾。
“洛肴。”她忽然扯了扯洛肴的衣袖,尽管指尖直直从那片布料一穿而过,“这里似乎残存着生气。”
她凝视尸骨中的一块空缺,秀眉微敛,“一直蜿蜒入了林中,生气寡淡,像是具”
“活尸体。”洛肴接道。
少女深色的瞳孔好似扩大一圈,她眼底悬空中浮现缕缕红雾,但并非水汽,而似碾末的细微埃尘。
随手一拂一捻,类如颗粒晶碎,被虚朦月色晃照,像流淌着的血光。
每一位亡者、或尚吊着一口气的未亡者,只要生前存有怨念绕尸不散,从尸躯流出的生气便会凝华,汇成一段段如同红锦的悬浮物。
不过常人是察觉不到的。只有眼通阴阳,生时能见鬼魂,死后方能见生气,而怨念随着阴魂一散,这些生气便也会随之消失。
“我方才也听到了极孱弱的呼吸声,看来并未听错。”洛肴直起身,“这里只是些寻常尸骨。”
少女问他:“那我们去追那具活尸体么?”
洛肴轻轻摇头,“无妨,我”他话锋忽顿,食指抵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凝息侧耳地侦辨片刻,洛肴旋即翻身登上树荫处隐匿身形,从衣襟中掏出个平平无奇的玉佩,朝她努努嘴:“南枝。”
少女闻言,鼓起腮帮子万般不情愿地钻进玉佩中,心里腹诽:这群修仙者管的事比忘川河畔还宽!这么偏僻的邪林子也来,真是不给他们这些妖魔鬼怪活路走。
俨然忘记自己早已经死了,走得哪门子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