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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做了帝王,都是如此,连对自己的儿孙都如此狠心吗?!——可之前她进宫面见皇帝,她的汗玛法,分明对待她是那样和蔼,就像是个寻常人家的祖父一般……难道那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帝王就是如此多变?!
胤祥笑容讽刺:“她当然有错,在太庙前见红。是对列祖列宗不敬;未事先言明胎相不稳。使圣上担负‘不慈’之名!可是两宗大罪扣了下来!!”
“十三叔难道没有事先上折请求,让瓜尔佳福……格格免于参见颁金节叩拜吗?”
“不错!那日,我是和四哥一起去的乾清宫。我跟汗阿玛说瓜尔佳氏已经六个月身孕了。为保万全,还是不要参加颁金节稳妥。”胤祥陈述着当日发生的事情,语气起初还算平和,可他说到此。忽然脸上又浮现悲苦的笑。
“汗阿玛就问我,瓜尔佳氏胎相不稳吗?早就过最不安稳的三个月。当然不能说不稳固,否则便是欺君了。”胤祥呵呵苦笑着,“汗阿玛当真是吗恨极了我了。”
雍王也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宜萱。道:“我本打算请旨让你额娘不必参加颁金节的,可见十三弟的请求被驳了,便没敢开口。幸好。你额娘没什么大碍。”
宜萱也知道,这个瓜尔佳氏。是最早服侍十三叔的人,甚至进门尚且在嫡福晋兆佳氏之前,后先后给他生育过儿女,故而在十三叔心目中的分量,是仅次于嫡福晋的。如今六个月的胎,就这么生生没了,怎么叫他不哀恸?
之前乾清宫面前康熙皇帝,宜萱分明觉得那是个十分和气的老人啊,怎么偏生就对十三叔这般刻薄?!当年的事,不管是否事十三叔错了,可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难道为人父亲的,就这般不可原谅自己的儿子吗?!
这时候,兆佳氏从内室走了进来,分别向胤祥和雍王见了礼,她拭泪道:“爷,瓜尔佳妹妹已经醒了,您要去进去瞧瞧吗?”
胤祥满脸悲痛,他低头捂着自己脸,摇头道:“不,我不进去了!我……哪儿还有脸见她!”——瓜尔佳氏好歹也是出身名门,多年陪伴着他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子也就罢了,如今连孩子,都不能保住,甚至还害得她失去了侧福晋的位份,他有什么脸面见瓜尔佳氏呢?!
宜萱便道:“不如叫弘昌和嘉宁陪伴着瓜尔佳格格吧。”——弘昌和嘉宁,分别是十三叔的长子和长女,都是瓜尔佳氏所出的孩子。这个时候,如果丈夫不能陪着她,有孩子在身边,也会好些的。
兆佳氏一听,忙吩咐道:“快去叫大阿哥和大格格来!”
忽的胤祥抬起头来,看着雍王:“四哥,瓜尔佳氏她……还有望能恢复位份吗?”
雍王面含沉沉之色,摇头:“她的位份,是汗阿玛亲自下旨废去的,汗阿玛这辈子都不可能允许她再入宗室玉牒了。除非——”雍王眸子深沉,后头的话太大逆不道,所以没有说出来。
胤祥本就是聪慧过人之辈,如何听不出自己四哥话中所指,良久,他一扫脸上的落寞哀怨,骤然是毅然决然的表情,他掷地有声地道:“是我害她失去位份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后半辈子都只能做个侍妾!!”
初冬时节,十三皇子府的花园甚是萧条。
宜萱遥遥望着紫禁城的方向,想着那位看上去和蔼的康熙皇帝,在看到她脖颈上领约的时候那怀念的表情,而转眼却对自己的儿子这般刻薄……
雍王驻下脚步,道:“不管为了什么,你十三叔肯振作起来,总算是件好事。”
忽的,宜萱一怔,她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阿玛!”宜萱咬了咬嘴唇,忙看了看四下,见并无外人,便低声道:“若说做错过事情,十三叔的过错,莫非还会比八叔他们更大吗?为什么汗阿玛偏偏不肯原谅十三叔?”——当年一废太子之后,半个朝堂都拥立八贝勒,俨然是要动摇皇位,当时圣上大怒,可没过几年,却还是重新启用了八贝勒。
雍王叹息道:“大约是因为……废太子吧。圣上虽然废了他,但终究无人能比。”——说到此,雍王眼底滑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哀怨和愤懑之色,但仅仅只有一瞬罢了。
宜萱未曾察觉自己阿玛眼底一闪而逝的变化,低声道:“可女儿觉得,未必是如此……”宜萱仰头看着自己皱紧了眉头的阿玛,问道:“那日,阿玛给女儿的点翠福字赤金领约,可是孝懿皇后的遗物?”
雍王一愣,片刻后点头:“不错,的确是。”
宜萱徐徐道:“那日女儿佩戴者那个领约去乾清宫面圣,汗玛法看着领约,失神了许久。”
“八叔,有九叔十叔相助,自然如虎添翼。而阿玛多年,孤身一人,难免吃力。而若是有了十三叔……”
雍王神情一沉。
宜萱见阿玛神情凝重,便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可十三叔,自打当年的事儿之后,愈发颓废,谁也劝不过来。唯有当头一记痛击,反而能叫他苏醒过来!”
宜萱定定看着眉头皱得愈发深的雍王,徐徐道:“或许阿玛太低估孝懿皇后在汗玛法心目中的分量,也太低估自己在汗玛法心中的地位了。”
良久,雍王长长吐一口气,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是高兴、激动、期待、茫然、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渴望,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的渴望,更还有一丝难掩的愧色,他幽幽道:“若是如此,我对不住你十三叔。”
宜萱便微笑道:“那阿玛以后,多补偿十三叔一些就好了。”
“自当如此。”雍王神情笃定,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他抬头望着紫禁城的宫墙,却将眼底一切情绪都掩藏下去,恢复了往日里刻板而严肃的样子。似乎只有这个样子,才不会被任何人品读出他的情绪。
宜萱脸上的微笑一直持续着,她侧脸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其实只比她大十六岁的男人,这个只有三十九岁的男人,他是这个大清帝国康熙皇帝的第四子、和硕雍亲王。
这个年纪,是一个男人从年富力强趋于沉稳干练的年纪……但是她却看到了,他眼角细微的鱼尾纹……
…………
这一年的冬天,沉寂的十三皇子胤祥在雍亲王的一力保举下,终于获得职务,被赐监管兵部事宜。而在他之前,也有一位监管兵部的皇子——便是十四贝子胤祯,如此兵部便成为了两位皇子争夺的战场。
显而易见的,十四贝子经营多年,势力不小,可十三皇子绝非庸人,竟是在情势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抗出了个势均力敌的局面,令十四贝子再也无法掌控兵部。只是如此一来,却导致了十四贝子向八爷一党靠拢,借八爷党的势力,与四爷党抗衡,一时间,朝野倒是好不热闹。
皑皑白雪覆盖京师,才修缮了一个月的鸣鹤园因为天气缘故不得不暂时停工,只等来年春暖雪融再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