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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连着好几夜暗中通宵诵书,却不敢在德妃面前显露丝毫疲态。他强打着精神,为德妃抄写佛经,间或与德妃说些尚书房里的趣事,逗得德妃很是欣悦。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十四虚岁才九岁,只是端端正正地抄写,不大能明了这金刚经的玄妙之处。抄了许久,十四只感觉困意一阵阵袭来,执着毫笔的手愈发无力。
便是此时,一阵脚步声自远处渐近。十四立时精神为之一振。
这脚步声的节奏他很熟悉,一下是一下,踏到实处,十分稳重。
这是黑脸小表妹驾到的节奏啊!十四正了正神色,抿着嘴,挺直腰板,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十四许久未曾见过勇者了,心里实在有些想念,脑中不知为何,忽然闪过“小别胜新婚”这么个俗语。他双颊微红,嗤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执笔写下“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德妃拉着勇者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勇者一直盯着德妃指上套着的珐琅彩绘护甲,凝神细听,十四则一直用眼偷睨着勇者,视线不自觉地便在她那对宫灯耳坠上凝住。
待德妃言罢,勇者连忙道:“德姨母,坤贞想念郭罗玛法了。上次见玛法,尚是前年,时隔已久……我和齐布琛,今年能不能去郭罗玛法府上过年?”
她仰视着德妃的面容,心里有几分忐忑,生怕被德妃驳回。
十四闻言,立时将笔放下,兴致冲冲地转头道:“我也想郭罗玛法了。”他说罢,跑上前去,趴到德妃膝上,以与往日全然不同的甜糯娇嗲的声音,撒娇道:“额~娘~”
勇者见怪不怪。十四在面对德妃的时候永远跟个三岁的奶娃娃似的,估计等他二十多岁,他也不介意对着自己额娘撒娇。
德妃一手拉着勇者冰凉的小手,另一手狠狠地戳了下十四锃亮的脑门儿,对着十四皱眉嗔道:“抄写佛经,最重要的便是心诚、心静。你倒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跟个猴子似的,片刻也不消停。你今年就好好地待在额娘身边过年,哪儿也不准去,什么岔子也不许出。”顿了顿,她沉声说道:“回去坐好,继续抄写。切记,需得常念我佛,心无旁骛,六根清净。”
十四造作地扭了扭身子,两手捂住德妃的手,甜声辩道:“佛经里说了,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我去看郭罗玛法和郭罗玛嬷,不正是贯行孝道么?”
德妃眉峰微扬,笑道:“你这小子,就知道和额娘对着来。额娘但知道一句话,父母之命不可违。你违抗额娘的话,是孝,还是不孝?”
十四知道,德妃看似温柔宽厚,很好说话,但内里其实是个固执的人,一旦定了主意,便是皇阿玛来了,也不一定能说得动。他悻悻然地放开德妃的手,磨磨蹭蹭地回了位置上,执起毫笔,继续抄写,面上满是不情愿。
德妃起身,拉着勇者的小手往里屋里去,柔声道:“便让这混小子一个人清净清净,德姨母与咱们坤贞要说些体己话,不让十四这个泼猴听。”
勇者听话地跟着德妃往里走。
十四执着笔,悄悄抬头,心中也不知为何,竟有些期盼着勇者回头看他一眼。笑也好,怨也好,面无表情也好,就看他一眼。
只可惜,终是没能盼到。
十四冷哼一声,续写着“此人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没来由地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