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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唤做刘幸的兵士紧紧跟在李绩身后,憨憨地笑着,连声道:“嘿,真是老天有眼啊。没想到郑大哥他俩既没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骨头,也没变成怪物,反倒有生出奇异本事的可能!”
李绩哼了一声,沉声道:“这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呢,说不定一会儿就变成怪物了。”
刘幸憨憨地说:“将军大哥恁厉害,变怪物也不怕。”
刘幸入伍不过两三年,可身手极强,因此为李绩所看重。只是这小子天生是个憨实性子,在军队里也跟待在村儿里头似的,李绩是将军大哥,郑甲是郑大哥,谁都是他的好大哥。
李绩嘴上说得别扭,心里却大大松了口气。他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隙回府,却见府中一片愁云惨淡,说是宦娘等人去送公主府上的大小姐回府,在归途中遇袭,沈宦娘和返回去救她的郑甲皆已身亡。李绩的消息比旁人灵通,知道被那些怪物咬了之后,不止有一种可能——倒霉的被吃了个干净,只能身赴黄泉做个冤死鬼;运气差的变作怪物,沦为活死人,食人血肉;不过,也有几个运气好的,被咬死后竟迅速复原,且身怀异能,轻松即可与怪物抗衡。
至于这异能为何产生……说来也分外稀奇,听燕王身边的谋士崔显推测,竟很可能是与姓名相关!
“碧”与“壁”音近,《说文》中言曰:“壁,垣也。从土辟声。”荣显公主石碧,为救母妃而丧身怪物口中,后竟苏醒,张手可聚土为壁。
“赦”与“射”音近,《说文》中道:“射,弓弩发于身而中于远也。从矢从身。”英王石赦,于杏花巷附近遇袭,转醒之后竟可拟出一把弓箭,箭取之不尽。
只是异能觉醒之时也并不轻松,据说石碧当时痛苦异常,在房中横冲直撞,磕的头破血流,而那石赦则是以头抢壁,以手捶胸,直至如今胸膛上都青紫不褪,脑中亦疼痛依旧。令据那谋士崔显说,这异能的强弱似乎与人的性格、精神状况息息相关,若人生性要强,则异能也强,若人精神持续平静或是持续亢奋,都对异能十分有利。若是人性格软弱,或情绪低落、不稳定,则异能反倒会成为拖累,消耗人的精神。
正是因为如此,李绩才会对宦娘和郑甲用手铐脚镣严加禁锢,以防他们在觉醒时伤及自身或他人。
这般想着,刘幸又操着方言,憨憨地说道:“将军大哥,一会儿俺去看着郑大哥吧。他当兵当了好些年了,从前受恁重的伤,他都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现在这样,他肯定能挺过去。倒是这位小妹儿,一看就是待在闺房里足不出户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捏,还是得将军大哥看着!”
他眨着小狗儿似的水汪汪的眼看着李绩,心里暗道:还是俺刘幸有主意。将军大哥这都活了二十四年了,明明长得恁俊,身手恁厉害,却不知为啥还是光棍儿一个。这小妹儿和大哥认识,长得不错,身段儿也好,还有异能,真是怎么看怎么和将军大哥合适。
李绩却不说话,只是闷闷地冷哼了一声。
刘幸苦苦琢磨:这哼一声是啥意思嘞?猪哼哼那是因为待在猪圈里头不安逸,将军大哥哼哼是为了啥?
他正想着,李绩却忽地开口,冷声道:“这女郎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个足不出户的姑娘。她可能忍的很,心眼也不少,只要你这棵大树底下好乘凉,你怎么说她,她都笑吟吟的。不过既然刘幸你这般说了,将军我就勉为其难,照看她一会儿罢。”
刘幸挠着脑袋笑了,心想:将军那般的性子,岂是会“勉为其难”做事的人?分明就是乐意得不行!
李绩以为宦娘已经昏厥,殊不知她虽因力气全无而闭着双目,耳朵却将李绩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一队人马甫一进侯府,便见沈晚、李老太太等人齐齐聚在厅内,神色焦急,翘首以盼。李绩稍稍交待了下,沈晚这才止住了哭声,心中稍定,连声谢过李绩。
他扛了宦娘入屋,先是唤了两个将士在外间守着,随即大步跨入里间,利落地将宦娘扔在榻上。宦娘无暇顾及他“毫不怜惜”的动作,此时她已头脑发热,腹内翻江倒海,四肢不住发麻,甚为难受。
李绩站在榻边,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间隐隐现出忧虑之色。他径自想道:这沈宦娘会有什么异能呢?宦字与娘字似乎都没有什么极为厉害的寓意……
宦娘忽地瞪大了眼睛,湿嗒嗒的乱发黏在她的额上,发间露出的眼睛几近赤红,麻绳堵着的口中亦不住呜呜发着声响。李绩立时伏下来身子,两只有力的大手死死按住宦娘的肩膀,令她难以动弹。
宦娘的脚虽被脚镣铐住,却仍是不住地去蹬踹李绩的身子。李绩眯了眯眼,一手扯过锦被,将她包裹了个完全。他单膝压着被子的边沿,这下宦娘便如茧般躺在床上,当真一点也动弹不得了。
这般僵持了许久,宦娘总算安分下来。她微微喘着气,缓缓阖上双目,看上去分外安宁。李绩静静望着她的眉眼,不由得有些出神。虽对这女子心怀不喜,但他不得不承认,她醒时面上常常带笑,看了便让人心生暖意,如今睡着了,更显得眉眼如画,肌肉玉雪,当真好看。
宦娘这一睡,足足睡了两个时辰,再睁眼时,已是过了晚膳时候。李绩是行伍之人,在榻边坐了足足两个时辰也不见丝毫疲乏之色,依旧精神抖擞,细细观察着宦娘的动静。
宦娘缓缓张眼,看向李绩,口中呜呜作响。
李绩会意过来,扬手将裹着她的被褥掀开,随即拽着宦娘坐起,两手绕到她的脑后,为她解掉了麻绳。麻绳解了后,便是手铐与脚镣。宦娘自觉甚为狼狈,头发及衣裳依旧是半干不干的模样,上边还带着斑斑血渍,口中因被麻绳堵了许久之故,唇齿间尚还带着草皮与麻丝。
麻绳一除,她便低着头,声音微哑地说道:“多谢侯爷。侯爷可否容宦娘先行梳洗?”
李绩颇为冷淡地蹙了蹙眉,随即沉声道:“你身上有了高人一等的本事,以后也是要从军作战的。金戈铁马,真刀真枪,绝非儿戏。行伍之人,蓬首垢面,数十天洗不了澡再寻常不过,到时候你要去哪里梳洗?”顿了顿,他道,“且先看看你生出了什么本事罢。”
又是一顿,他又道:“以后不要唤我侯爷。所谓朔阳侯之位,都是虚的,我那中领军的位置,才是实的。”
宦娘沉默片刻,拢了拢额前湿发,随即笑了笑,道:“将军对我,向来不假辞色。”
这话寻常地很,却生生刺了李绩一下。他恍若被人戳破了什么似的,登时漠然地移开目光,复又站起身子来。看也不看宦娘,他有些不耐地说道:“你就盯着桌子上的那个壶看,集中精神,一直看。”
宦娘依言照行。她能感觉到身体状况与以往大不相同,肢体内能量涌动,却苦无宣泄的门路,胀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