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夕没回他,眼角噙满了泪花,胃里不断翻腾,像是小羊反刍。
等她快将胆汁吐尽的时候,牧容终于忍无可忍,俯身将她抱起,面色不虞的往浴房走。
识眼色的婢女携着蜂蜜水跟上,到了浴房后觑见了牧容脸上的挠痕,心中生疑却也没敢多问,赶紧将蜂蜜水给卫夕灌下,这才替她宽衣解带。
牧容守在屏风外侧,眸光并不避讳,掖手凝着那瘫软在浴桶里的女人,心态愈发促狭。无酒不成席,沾沾也便罢了,偏生要喝多?
婢女们眼明心亮,见自家大人还杵着不走,当下就察觉到了什么。猪苓胰子全全使上,将卫夕洗了个香喷喷的。
替她穿好新衣裳后,牧容复又将她用披风裹起来,抱在怀中,急匆匆将她送回了他的寝房。
寝房里绢灯明朗,熏炉中香烟袅袅,晕染着春日般的和煦。牧容将昏昏欲睡的卫夕放在拔步床上,盖被时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
被青翠洗脑一天的婢女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的关上了房门,退到了稍远的位置。十四五的小丫头们虽然未经人事,但也懂个大概,心头皆是雀跃不已。这下可成了,明个儿也好向青翠邀功去!
牧容放下月纱幔帐,坐在床沿上,眼波在她脸上寻睃着。
卫夕阖眼睡着,意态安然又无害,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震颤,烛火朦胧的射过来,在她眼睑上投下一缕好看的弧影。
他不禁想到她在擂台上倒地的那一瞬,像只无助祈求的小兽。这般场景多次出现在他的梦里,每次都让他骇然惊醒,留给他窒息的空虚感。
如今这稍稍一想,胸口便有些堵的慌。牧容嗟叹不已,俯身为她掖了好被角。下颌处又开始隐痛,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被她挠伤了。得赶紧寻点药酒擦在面上,否则明日真不知该怎么见人了。
他起身挑开幔帐,袖缘忽然被人拉住——
牧容蓦地回眸,她那双眼仁儿蕴着星辰似得,明晃晃地慑住他的心神。
“为什么要骗我?”执念是深得,她倏尔问了这么一句。不知是不是沾了酒的缘故,声线格外软糯,带着磁音,叫人骨头发酥。
牧容像被定住似得杵在那,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隐隐露出沉思的意态。
末了,他淡淡扫她一眼,话说的无情无绪,但却暗含期许:“你不是讨厌我么,骗就是骗了,为何还要顾忌缘由?”
卫夕闷闷嗯了声,“我是讨厌你,但我不讨厌二哥。”她摇摇他的袖缘,忽闪着眼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明明在往他身上戳刀子,还能用这般掏心窝子的口气……牧容嗔也不是,笑也不是,索性正对她,只道:“为什么?”
讨厌他的理由,他还真想听听。
“嗯,你这个人太苛刻了。冷血阴狠,又不懂怜香惜玉,每次出现我都要倒霉,总爱罚我,斥责我。”她欣然数落起完,霍然来了精神似得,眉眼变得柔柔的,“二哥不一样,他既沉稳又温柔,关键是……很疼我。”
仔细听她讲完,牧容倒不气恼,唇边勾起一抹没奈何得笑。
但凡在朝野里混的,谁不是个阴狠的角儿?她嘴边的二哥便是他,她也心知肚明了,还要说他不懂怜香惜玉?他做事喜欢瞻前顾后,情啊爱啊,他或许说不出口,但却不代表他不会心疼。
见他缄口不言,卫夕掀了掀重若千斤的眼睫,徐徐咕哝道:“我知道你就是二哥,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我是个敞亮人。咱们就事论事,不管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在新营里帮我,帮了就是帮了,这点……我感激你。”
这话倒是受用,牧容听进耳畔里,心头登时喜滋滋的。他抿了抿唇,下巴扬起的弧度有丝倨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