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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耐心的在桌上堆积的书稿中找寻故事集的时候,偶然间滑落的一封信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并不是普通友人间的书信,而是正式的公文。更让我意外的是,这是从京城发来的公文。看看时间,竟是宝宝生病的那天。
京城来的公文,会是什么事情呢?子瞻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是怕我担心吗?这不像是他啊。以前,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会和我商量,不会刻意瞒着我的。想想在那让人心碎的几天里,他一直忙于照顾我,却很少提及自己的感受……
我越想越担心,不由自主的打开了信封。
“天啊!怎么会这样……”我瞪大双眼,脑海中一片空白。
公文上竟赫然写着:命苏轼赴汝州就任,即日起程。
皇命不可违,但是为什么他现在还在这里,并未去汝州。汝州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他是为我和宝宝担心,因此便耽搁了行程吗?
我的心里又是着急,又是难过:宝宝在病中,他自然不能离开,然而,为何在孩子过世以后,他仍然不告诉我这件事情呢。他难道不知道,违抗皇命的后果有多严重吗?
疑,不对……他是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的。聪明如他,一定会想一个两全的好办法解决这件事。莫非……
我急忙又在桌上找了找,果然在一堆书稿下面找到了另一封公文,也是从京都发来的,时间竟是昨日。
我打开仔细一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原来朝廷念及子瞻痛失爱子,汝州又过于偏远,因此改派子瞻到常州赴任。算算上任的时间,倒还算充裕。想来这几天,咱们便又要搬家了吧。怪不得昨晚他似乎有话对我说的模样,我还以为他要炫耀他的囊萤妙计成全了一对佳偶的事情呢,也许正是我兴致勃勃的谈论陈方循和琴操的事,因此打断了他尚未说出口的话。
我早早备好了晚餐,却迟迟不见子瞻归来。
从黄昏等到夜幕低垂,我的心中渐渐了然。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来到黄州不久发生的一件往事。
那次,他与朋友外出饮酒夜游,回到家中的时候,门童已经睡熟了,竟然没有听到他敲门的声音。而他也没有动气,只是站在门口,望着月色下的江水,默默听着流水奔腾、川流不息的声音。
不久之后,他便写下一首词: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而这首《夜归临皋》不知为何传到了太守耳中,令太守惶恐不已,以为子瞻已经离开黄州,更糟糕的是很有可能寻了短见。想来,这是对“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误解吧。
相对于太守等人的心急如焚,我却不会有一丝担忧。
因为,我心里十分明白,子瞻是不会逃离生活,更加不会逃离生命的。
然而,勇敢留下,却并不意味着心中没有矛盾,没有无奈……
望着桌上已经变凉的饭菜,我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子瞻这么晚还没有回来,是不是一个人借酒浇愁去了呢?毕竟,最近发生的悲剧让他痛彻心肺,他的心中有太多的苦无从宣泄,有太多的话无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