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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虽说含糊,却着实差不多是两人在此时此刻的心境了。朝政这几年是愈发平稳,新政也是蒸蒸日上,等过个几年,凡事有了路数,他们要脱出身离京走一趟还是十分有可能的。想着眼前已经变得依稀可见的盛世,要说不欢喜也是不实。因此雍正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了些自得。只是等允祥道了安离开,却不禁垂下了眼。
苏培盛在外头立了老半天,见他在微微鼓起的腹上极轻地按了按,不似方才的轻松模样,不由有些急:“万岁爷,可要传刘大人来。。。。。。”
雍正微一愣,往塌上靠了靠,只是略摇了摇头:“不用。。。一会儿你跟张廷玉说,往后部里的事就让他多担待一点,和蒋廷锡他们几个也要拿点主意,朕给他们仗腰呢,不要怕做主担责任。。。捡了当真要紧的再去回怡王,别把芝麻绿豆的事都往他那里倒腾。”
苏培盛扎扎实实应一声,心知主子这是心疼允祥体弱事儿多,不欲他太操劳,便顺水递上话去:“奴才瞧着,殿下这几天儿总带着笑面,心气儿好,连着面色也比往日精神呢。”
“这倒是真心话,”雍正本身信佛,又是事涉允祥的身体,对这类吉利话自然是一五一十地笑纳了,满意地松了松肩胛,笑道:“这几年还是事情多,等过些年就好了。。。。。。”
雍正四年春,时任户部尚书的张廷玉任文渊阁大学士,仍管户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不久,允禩、允禟被削去宗籍并改名,基本上再也碍不着皇帝的眼。鄂尔泰、李卫、田文镜几个封疆大吏也十分堪用。一时之间似乎事事顺风顺水,虽允禵在景陵那边好是闹腾了一番,雍正也并不往心里去,只说他是受阿其那(允禩)、塞思黑(允禟)等人教唆,虽行事狂妄,本性却只是糊涂,与前两者的奸诈阴险不能相提并论,因此只下旨禁锢了他,便不再多问。
一连着两三个月都过得舒心,腹中的孩子也日渐成长,虽在朝服上做了一些“手脚”勉强遮掩,在时常能见到雍正的重臣以及和惠等几个孩子眼里,皇帝还是十分地“心宽体胖”了。
交辉园和圆明园只一墙之隔,抬抬脚便到了,加之并不如在宫中那般重规矩,兆佳氏也常能见着她“嫡亲”的公主女儿,见她如今已出落得有模有样,心里倒也是有些高兴的。
在她看来,既然允祥只带回了这个“女儿”,那她的生母要么就是亡故了,要么就是极上不得台面的,因此虽知允祥对和惠极宠,也并不怕有人能动摇自己的位置。更何况,和惠再得宠,终究是个女孩儿,再几年一过,总是要嫁人,又不能与她的孩子争什么。是以她对和惠一贯也是极好,只不如甘珠尔他们几个那么打心里亲近罢了。而和惠常年养在宫里,这一点在外人瞧来也是极正常的。
“要说我这儿,还真是十分清静的,咱们主子的性子最是把的住,没哪个敢生什么幺蛾子。漫说跟史书里的那些麻烦事儿比,就只说咱们大清国,当真是找不出比我更闲的后宫主子。。。。。。”
“娘娘说笑了,”兆佳氏一边听皇后絮叨宫里的一些事儿,偶尔搭一句话,脑子里却略略有些走神。
“真不知你是怎么生养的,几个孩子各个都是这么好的品性模样,怪道皇上喜欢得和什么似的,”那拉氏感慨了一句:“要是几日见不着咱们四公主,一准儿得跟我寻人。”
“这是四公主的福分呢,跟奴才可是不相干的,”兆佳氏掩口轻笑,凑趣道:“奴才倒是听府里年纪长的几个说,四公主和王爷小时候挺像。。。。。。”
“正是呢,跟十三叔小时候是极像的,不止模样,连着性子像了五分,皇上有时候也说那丫头心性贵气,软绵里带着刚性儿和烈性儿,”皇后呵呵一笑:“叫我说啊,这也是好事儿,咱们满人的小格格嘛,不必去学汉家女子那副小性儿。”
两人正说着话,和惠却笑吟吟进来请安了,待她们停了话头,忙凑上去道:“皇额涅,过几日就是您寿辰了,今儿皇父给了我口谕,许我出去给您挑寿礼呢。。。。。。”
“你皇父前头着了风寒,今儿可好些了?”
“看着是好全了,比前些日子瞧着康健,还胖了一些,这会儿正和王父论道呢。”
和惠点头应着,一边还巴巴地瞧着门口。那拉氏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便知道她是小孩子心性,变着法儿想出去玩,既是雍正也同意了,她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一点头笑道:“想着要出去玩儿就拿我做借口,罢了罢了,既是你皇父许了,就挑几个侍卫跟着你,记得早去早回。”
她话音方落,和惠便欢欢喜喜地谢过了她,又规矩地给两人行了礼退出去。外头早有雍正亲派的御前高手跟着,自是不必再寻什么侍卫,那拉氏不知是喜是恼地一笑,见兆佳氏也盯着门口瞧,还只当她是担心,便自劝道:“你莫要担心,那几个人都是皇上身边的熟面孔,再忠心不过的。。。。。。”
“哎,叫娘娘见笑了。”
兆佳氏也不解释,只是笑笑。陪她说了不少时候的话,直等雍正那边有人来报说是雍正留了允祥一道用膳,这才起身告辞。
那拉氏拉了她的手送到门口,也不必她问安告退,只笑道:“这一留膳定是有话说不完的,指不定等到什么时候,我也就不留你了。”
兆佳氏对这样的事早已经习以为常,当下也并不多言,盈盈一拜便领着人回了交辉园。只在转过花园子时,朝北面眯着眼瞧了瞧,随即自失一笑,丢开了此节。
她瞧的方向正是雍正如今的起居所在之处,圆明园是雍正帝尚是雍亲王时候的私人园子,修建扩展之后也还保留了不少原先的模样,尤其雍正如今住的这一块儿,基本还是当年的样子,虽不比养心殿的堂皇大气,雍正却住得极舒坦。只唯独这几日腹中孩子进了七个月,把肚子撑大了一圈不说,还喜欢动个不休。又因前几日贪凉偶染风寒,这两天便静养着,加上身子渐重,才有些不乐意动弹。
听到有“报房小抄”传言他日日饮酒,时常将隆科多灌得烂醉如泥地抬出宫去,雍正也只挑眉,伸手把允祥手里的纸拿起来瞧了两眼,嗤笑道:“说得朕和酒鬼似的,这都是哪儿传出的消息啊,也不晓得打听打听再编排。。。。。。隆科多都多久没进养心门了?再说了,打从住到园子里,朕这儿快有半年没闻到酒味儿了吧?”
“可见这造谣之人离咱们远着呢,再闹腾也闹不出什么事儿。臣可是放心不少,”允祥也乐,见他要从椅上起来,忙伸手扶了一把。雍正在那把龙椅上听了半天政,又吃过了饭,正想着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就任他扶了在屋里绕了几圈,这才走到塌边坐下来。
他惯来是极畏暑热的,刚入了夏便已经换了轻薄的衣衫,允祥扶他坐下来,都能瞧见薄薄一层衣衫下孩子的动作引起的轻微起伏。因腰身渐重,雍正盘腿坐在塌上已是极不舒适,便索性斜靠半躺下来,苏培盛替他除了鞋要把他的脚挪到塌上,雍正却渐渐皱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