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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哭,似乎从记事起,她就没有再哭过。但温热的眼泪似乎让干涩的眼眶好过了许多,她便不再克制,任由它滑过指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让哭声从口中传出来。
但即使是极力压抑的喘息,在静谧的夜里还是十分清晰。
冯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清醒地知道这是一场梦,但无论如何就是醒不过来。每个人的表情、语言、动作,都那么清晰,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到。
所有他经历过的事,像是一出戏,一幕一幕重演了一遍。他眼看着戏里的那个自己,着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想挣扎,想呼喊,却像是被绑住了身体,堵住了喉咙。
他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她更是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女,他们明明也曾经鸾凤和鸣,琴瑟友好。却因为各自的骄傲走到了最糟糕的结局。
“不。。。。。。不要!”
冯晴睁不开眼,只觉得胸口被压了好大一块石头,而他怎么都没力气搬开。他觉得自己在大喊大叫,但事实上穆罗云只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听到任何声音,猜不到他在说什么,见他一手难受得抓着身下的被褥,怕他伤着自己,便伸手握住了,把自己的手指送进他手指间,牢牢握着:“别怕,只是梦。”
冯晴醒来的时候,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漫长的梦境似乎耗尽了他的心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但很快,他就感受到了掌心的温度,伴随着一下一下,有力的脉搏跳动。穆罗云趴在床边,显然是睡着了。
窗外有微弱的光透进来,他一时分辨不出窗外是晨曦还是夕阳,只是眯了眯眼,想要从她手中抽回来,但几乎是他刚有动作,穆罗云就醒了。
“你。。。”穆罗云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抬起头来,讪讪地放开他的手,要站起来:“我去叫太医。”
“陛下。。。。。。”
因为维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穆罗云站起来的时候顿了一下,腿上一阵酸疼。听到冯晴喊她,忙回过身来。
“水。。。。。。”冯晴声音沙哑,一个字也说得支离破碎的,但穆罗云并没有领会错他的意思,连忙倒了一杯水递到他唇边,怕他躺着喝会呛到,想要扶他起来,却又想起他昏迷时对自己的抗拒,不敢伸手。
一时间,两人就维持着这样尴尬的姿势。冯晴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别开了脸:“我想坐起来。”
穆罗云这才敢伸手把他扶起来,喂他喝了点水。凑得近了,冯晴便看清了她红红的眼眶,抿了抿唇,认真道:“陛下还没有告诉我答案。”
“我。。。不知道,我那时真的不知道,”见他身体明明很虚,却还是坚持要提之前的事,穆罗云咬了咬唇,终于道:“那时候,我只是想冷一冷你,但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孩子会离我们而去。没有任何人来回报,我以为,你只是因为冯家的事,赌气不肯出钟晴宫。。。。。。”
冯晴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过去,消失在鬓角,把青丝里的一点白发洗得格外刺眼。穆罗云原本托着他的背,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两手抱住了他:“别这样,你怪我,恨我,都可以。求你别这样。”
“我在心里把所有可以求的神佛都求过了无数次,甚至让不语拿着凤印去求温子墨,”冯晴终于哭出了声:“我只是想留下我的孩子!什么君后,什么凤印,他想要就都拿去啊,我不要了,为什么要那样对我的孩子。。。。。。”
穆罗云沉默着承受他的控诉。冯晴出身簪缨世族,又从小容貌出众夺目,家庭顺遂和睦。他从来不盛气凌人,但他骨子里是个骄傲自信的人。他以自己的家族为傲,入主中宫后,虽然有时也会因为她的冷遇而郁郁不乐,但自有一国之后的尊严和傲气。
所以,她可以想象,如果他为了孩子,连这些尊严都愿意送出去给别人践踏时,心里是有多绝望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