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什么也留不住。
他伸出手,想要把它额心的血擦去,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擦不干净。
「小满……」
他微笑着,眼泪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如果有来生,你可千万千万,别再来找我啊……」
自此殷止学会了克制。毋论喜怒,抑或爱憎,他不再将自己的情绪显露人前,直到宋贵妃难产那夜,他才忍不住再一次失态。
彼时他七岁,如果宋贵妃这一胎能落地,且是个男孩儿,父亲一定会换一个太子。殷止并未有危机感,事实上,他甚至有些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
可宋贵妃的运气并不好。
殷止苍白着脸,站在父亲身边,看着血水一盆盆被端出来,起初,里面还会传来宋贵妃的惨叫声,后来却完全寂静了下去。
父亲又一次做出了那个决定。
那个孩子没有他当年的运气,御医打开腹宫,瞧见是个男孩,刚要报喜,却又惊骇发现他早已断了气。
一尸两命,母子双亡。
父亲失望极了,宫人抱来那孩子,看都不看一眼,就要转身离开。
宫人便抱转回去,许是不小心,襁褓掉在了地上,一个血肉模糊面色青紫的婴孩,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殷止再也忍不住,扶着柱子呕吐起来。
父亲冷眼看着他,嗤笑一声,似是在说:害怕什么?瞧你的运气多好,这下,再也没人来抢你的太子之位了。
但他不知道,让殷止恶心的不是那孩子,而是他这个冷情薄幸的君王。
真可悲啊。
即便做了帝王,又有什么意思呢?
时间过得很快,正元三十七年的冬天,殷止被急匆匆送出了宫,原因很简单,父亲知道了皇室血脉单薄的真凶。
一个炼丹道士偶然间发现,当年修筑皇宫时,为防蚁蛀,匠人们在宫殿里灌注了大量水银。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名贵的东西,竟会悄无声息地亏空人的身体。
皇室两百年的血泪,竟是这么可笑的原因!
父亲一时间接受不能,病倒在了大殿上,宫殿整改完的那一天,这个从来不拿正眼看他的皇帝,终于闭上了那双冷漠的眼。
说句大不孝的话,殷止只觉得解脱。
后来,殷止从太子变成了皇帝。后宫空荡,百官朝议时,便不断逼迫他纳妃,好为皇室开枝散叶。殷止随意纳了四个妃子,其中一个是表妹嘉宁,两个是他人的细作,剩下那个女子,是苏中官随意塞进来的。这些事并不重要,他也没有过多关注。
朝中文臣表面忠心耿耿,实则各怀鬼胎。
曾祖父在位时,便重文轻武,父亲害怕国基不稳,更是极力打压武将,以至于文权凶猛,连他这个皇帝有时也要暂避锋芒。但更糟心的,是高祖封的异姓滇南王,尚还蠢蠢欲动,虎视眈眈。
殷止资质平庸,他很明白,自己只能做个守成之君。不是没想过将皇位拱手相让,但偏偏某一天,他碰见了她,那个苏中官塞进来的女子。
确切地说,是个小姑娘。
她的眼睛实在太干净,干净到他觉得莫名熟悉。
彼时他正被群臣劝谏,要他尽快生下太子,为了堵住他们的嘴,殷止必须要找一个人来宠爱。嘉宁出宫了,剩下那三个,一个是丞相的人,一个是滇南王的人,看来看去,好像只有她最合适,而他竟也不觉得反感。
那就她吧,殷止想,看起来实在太好哄。
但同她聊过天后,他才晓得,她之所以好哄,是因为她的心智还停留在孩童时期,也正因如此,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他的那点好。
小满,小满。
殷止轻轻地重复着她的名字,她也叫小满啊。他问苏中官,为什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