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将阑很少会在旁人面前示出自己的惊慌,此时哪怕极力隐藏,却还是遮掩不住眸底的惊惧。
他怕那位曲家长老。
盛焦突然抬手掐住他的下巴,强行让他抬起头来。
奚将阑眼眸清凌凌一片,好似羽睫一眨就能落下两行泪泪,眼眸深处不安又惶恐。
盛焦注视那双眼睛许久,突然轻轻动了动削薄的唇。
“曲家长老,三年前早已死在南境,尸骨无存。”
奚将阑一愣。
“而你,奚绝。”
盛焦冷冷道,“三年前曾在南境花楼逗留半年。”
奚将阑:“……”
“我……同我有什么关系?”
奚将阑眼底全是找不出丝毫伪装的迷茫和惊愕,“我是被你们獬豸宗的搜捕令逼得没办法,才去南境花楼当花魁避开追杀——谁知道堂堂獬豸宗长老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会为老不尊去花楼狎妓,这也能怪我身上?”
听到“花魁”这两个字,盛焦眼尾轻轻动了动。
知道他不会说实话,盛焦冷冷一抬手。
被扔出画舫外委屈绕着恶岐道转圈的天衍珠宛如一道流光,“唰”地破窗而入,叮当几声脆响,一百零七颗天衍珠乖顺缠在盛焦手腕上。
——每一颗天衍珠,皆是天衍恩赐,一颗甚至比一条天衍灵脉还要珍贵稀罕。
几乎天衍珠出现的刹那,奚将阑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几乎从盛焦怀中翻出去,左手奋力按住右肩,疼得控制不住痛。吟一声。
肩上黥印像是沸腾的岩浆,冲开那点红痣从骨血经脉中窜出,猛地闪现一个幽蓝雷纹形成的「灼」字。
一百零七颗天衍珠也跟着“滋滋”作响,噼里啪啦闪现一丝丝漂亮璀璨的雷光。
黥印瞬间发作让奚将阑呼吸急促,满脸冷汗还在艰难地笑,边喘边道:“怎么,盛宗主也要将曲家长老死在南境之事算在我身上?也行,总归我的罪名数都数不清,不在意再背多一条人命。”
盛焦默不作声屈指一弹天衍珠。
躁动不已的天衍珠瞬间安静,每颗珠子凭空飞快旋转,发出咔咔的清脆声响。
奚将阑记得这个声音。
——当年他入獬豸宗时,盛焦也是这样用天衍珠来断定他是否有罪。
那时的一百零八颗天衍珠,只一颗显“诛”。
正因为那颗“诛”,奚将阑险些在獬豸宗送命,又东躲西藏数年苟延残喘。
时隔六年,盛焦竟然再次用天衍珠断他罪。
奚将阑想笑,但肩上的黥印热意遍布全身,让他热得汗水滴滴答往下落,没一会就冷汗淋漓,打湿贴在脸侧的乌发。
这股燥意太难受了,奚将阑都没意识到被「弃仙骨」折腾得遍体鳞伤的经脉缓缓流过一道暖流,疼痛稍减。
天衍珠陆续停止转动,雷纹相撞,像是烧起来的幽蓝鬼火。
奚将阑抬头去看天衍珠,第一眼便是那颗从一开始就没动的熟悉珠子。
是六年前那颗断他罪的「诛」。
奚将阑记性极佳,记得当年那颗珠子上有道很漂亮的白纹,像是蜜蜡晕色,好看得很。
——只是不知为何六年过去,那珠子竟像是风吹日晒过似的,消颓破落,灰扑扑的和其他珠子格格不入。
即使如此,它还是顽强地显示「诛」。
死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