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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也不在意旁边有伺候着的两个小丫头。沐浴后我在二人的服侍下换了件干净清爽的蓝色纱绣花蝶纹氅衣,外罩一件颜色相近的石青缎绣三蓝花蝶纹褂襕。而后又是一阵冗杂的梳妆,香罗身边的大宫女意儿替我梳了个端庄规矩的两把头,香罗则亲手替我戴上双边的五彩丝攒花结长穗流苏,眉间还贴上了一片粉晶似的水仙形的花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分外好看。香罗正说着发髻中央少了点儿什么,乾清宫的吴公公便携了圣旨来,在宣读前还特意免了我的跪。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听着他尖着嗓子宣读着一些安慰的话语和皇帝有要事处理暂时脱不开身云云。我撇撇嘴看着香罗送走了吴公公,始终一言不发。香罗好笑看着我,给我戴上一枚浅绿色与珍珠白相交映的发簪,我乍一看竟觉得十分熟悉。我定睛瞧了,竟是当年胤禛送“我”的那枚绿雪含芳簪!此时我也不由佩服起胤禛找东西的能力来:先是找到了被我咬坏了的珠花,又是这枚不知道被我这么多年窝在哪儿了的簪子……
香罗许是因为入宫不久的缘故,心境还较为开阔,并不似我一般心思繁乱,天真的象个孩子一样如数家珍地给我介绍起胤禛送来的那些礼来:矾红地白花蝴蝶纹圆盒、秋葵绿釉如意耳瓶、青花桃蝠纹瓶、木纹釉墨彩山水图笔筒、青花八宝勾云纹高足盅、缎绣花卉如意云头暖帽、月白缂丝竹石紧身、雪青缎绣蝶纹马褂、缎绣兰草氅衣、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碧玉七宝玲珑簪……
我看着那堆瓶瓶罐罐和衣服首饰,心里平静如水。这些东西对现在的我而言没有任何用处。我现在想要的只有两样东西:可以助我回家的耳环还有与十四定情的那枚十字架……
☆、回家
通过香罗我也知道,胤禛说他有要事脱不开身是实情没错。因为五日前,他便带着随身的侍卫出宫微服办事了,明日才会回来。
这一日是我入宫以来过得最为平静的一日。我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拉着香罗说些闲话,说累了就向她学着绣些简单的花样。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有吃有喝、可以安然地躺着是多么的幸福和令人满足。
我曾命莎儿去永寿宫寻找那只耳环和十字架,她却只在一个不起眼的柜子下找到了那枚耳环,十字架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我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若不是这耳环上的钻有两颗黯然失色、不大起眼,恐怕也会落入他们手中吧。只是那枚十字架……
“主子,您别担心,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托湘姑姑要回来便是了,那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物件吧?”莎儿一脸天真地问道。我浅浅地摇头,不再多论此事。
一整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淑慧和湘儿以及年氏等等直到傍晚都没有出现,我自然乐得清闲。晚间却来了一个令我感到意外的人——胤禛。
香罗见胤禛来了,便有些慌乱地告退了。我习惯性地理了理鬓间的散发,起身淡淡道:“皇上吉祥。”
“快起来吧。”他伸手扶我,面露疲惫之色,显然是急匆匆地赶回来的。我不知为何,心头一热,却仍是佯装平静地看着他。
“谢皇上。”我规规矩矩地站起,不着痕迹地脱离了他双手的束缚。他也不在意,笑吟吟地随我坐到暖炕上,自顾自地玩起茶碗来。哦,我忘了补充说明了,这里自然不是那件简陋窄小的耳房了,而是永和宫的暖阁,德妃曾经的寝室。
“怎么想着跑到皇额娘这儿来住了?永寿宫不好么?那儿离乾清近些。”胤禛似不经意地抬眸看了我一眼道。
我微微地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答他的话儿,只是面无表情地道:“皇上,皇额娘曾对依梦说过,‘你拥有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这是世人必须承受的罪’。而今您已经得到了天下,就注定将会失去一些东西。或者说,得不到一些东西。”
他的声音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仍是倔强地反问道:“哦?是么。”胤禛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仍是挺直了背看向我,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有种君临天下的王者气质。我眼前不知为何突然闪现出康熙当年要我照顾好十四时那僵直的身影,心中蓦地一酸。这便是皇帝所要承受的落寞吧。我也知道自己必须尊重他皇帝的尊严,于是深吸了口气,起身对他福了福道:“皇上,不瞒您说,最初的依梦是崇拜您的。而后多年的接触,我们彼此伤害过,各自因为对方痛苦过,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想最后的祝福,就是一句海阔天空,一句珍重。这话我对八哥九哥说过,如今照旧送给您。您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依梦相信。”
趁他错愕的功夫,我便飞快地转身跑到暖阁的偏阁,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道:“竹落……竹落……竹落……”
奇怪的是过了许久我都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这次甚至连竹落的声音都没能听到。直到听见胤禛的声音,我才惊愕地睁开了双眼。这……这不可能!
“梦儿……你没事吧?”看着一脸关切的胤禛,我失神地退后,疯狂地摇着头。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我苦笑着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永和宫的那件狭窄的耳房,然后暗叹自己的倔。就在昨日,我的悲剧再次上演了,和胤禛大吵,然后被淑慧以一句“仍不知悔改”继续关在这里。白天继续暴晒,晚间像扔垃圾一般被扔回这里。
我闲着无事靠在门口的柱子边儿,忽然听到新分来的看守我的两个小太监碎碎念:“听说这位滢主子这会儿是真真儿惹怒了皇上,皇后已经下令要秘密处死她了呢。”
“呦,那还真是可惜了呢,那日皇贵妃娘娘盛装的样子可真是美呐。我看皇后娘娘,齐妃娘娘,一个个都差得远喽……就是那位敦贵妃,虽说是长得和她相似,也没那神韵呵。”
先前说话那个不以为然地道:“什么皇贵妃娘娘啊,我听说皇后可是交代了史官的,她一死,玉牒就除名……不过似乎她还没有行过册封典礼,还没有记录在玉牒上吧。”
“哪儿啊?”另一人突然猥琐地笑道:“听说她已经和皇上……那日我当值,亲眼瞧见了的。”
他的话成功激起了身旁人的兴趣,忙凑上去问道:“瞧见什么了?”
我皱了皱眉,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房间的角落,蹲下后让自己的背靠着墙,双臂环着膝盖,不去听不去想他们说的话。
不过从他们先前的话中,我还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例如,我那枚十字架现在正“供奉”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也就是在妃嫔侍寝的地方。
果然这次淑慧并没有再让我等多久便行动了。次日,她便带着王嬷嬷和一堆眼生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来了。却惟独不见湘儿。
“开始吧。”淑慧残忍地笑了笑,对王嬷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