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勒修讶然张嘴,跟特卢迪达交换着眼神,莱科缓缓叹出一口气,似乎已经知晓了什么。
伦巴闭上了眼睛。
一股难言的情绪,从他的胸膛中传出。
“说清楚些,小子。”罗尼大公伸出手,摸过脖子上被克罗艾希划出的伤痕,用烈酒浇过的伤口依旧残留着疼痛,他肃然道:“什么叫做不复存在?”
传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家族血脉,足以与一国分庭抗礼的广袤领地……
怎么会……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看着它在自己面前生成白雾。
“一旦你们跟随伦巴南下,共治誓约名存实亡,战争和利益之前,你们的权力天平必然失衡,要带来你们之间的冲突简直太容易了,”泰尔斯咬牙道:“在你们自以为压制了星辰,开始你争我夺的时刻,就是他悄然开始变革的时机——绝不仅仅是要建立一支埃克斯特的星辉军团那么简单。”
他突然觉得有些眩晕。
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我不知道伦巴跟你们说了多少关于贤君的事情,”王子搓动着双手,放在下巴前呵着热气:“但是……”
“高效的管理,精细的权力,增加的税收,规范的制度,”泰尔斯的眩晕感越来越重,他不得不伸出右手,按压自己的额头,同时闭上眼睛:“这些都是有代价的。”
闭眼的那个瞬间,他像是离开了英雄大厅。
眼前是一排熟悉的白色桌椅,上面摆着七八个笔记本电脑,它们各自的主人都安静地坐着。
他清了清嗓子,低下头,手上是打印得整整齐齐的报告稿。
吴葺仁的声音慢慢地响起,温和而平淡。
下一秒,泰尔斯睁开眼睛,回到埃罗尔世界的龙霄城,回到这个火盆照耀下的昏暗大厅。
“无论是职业官吏,资格考核抑或国是会议,都意味着……”
“首先,城市和城郊里,低级贵族和平民们,”泰尔斯捂着额头,颤抖着开口:“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会裹挟着钱财、手艺、知识和对未来的渴望,登上新贵族的阶梯……国王将对他们的到来欢欣雀跃,对他们的力量如臂使指,矛头直指他的跋扈封臣们。”
特卢迪达若有所思地垂下头颅。
大厅里的光影再次变换,泰尔斯又坐在了明亮的课室里,挪动着鼠标,嘴上不停。
泰尔斯强忍着在两种场景间虚实转换的眩晕感,痛苦地继续道:
“以星辰的国是会议为例,这些平民们参政的新舞台将涵盖手工业、商业、军队、新贵族等团体,那里将成为国王的主场,极大地削弱无论是一地大公还是一城伯爵的权力与威望,无论是施行税法还是宣战,国王都将获得最大的便利。”
听到这里,奥勒修大公忍不住向伦巴投去一眼。
“越来越多的新官吏会进入国王的视野,他们的资格将取代贵族的血统,以审慎对抗笼统,用专业覆盖出身,逐步接过国境内的权柄,”泰尔斯喘息着,体验一块块记忆碎片进入脑中的奇异感觉,想起那个叫乌拉德的前星辰税吏:“于是包括你们亲眷在内的旧贵族们都不再受重用,他们在税收、司法上的特权都会逐渐被剥夺,连你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不再适任。”
莱科大公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静静聆听。
“同样,国王将从日益充盈的财库中划拨资财,支持和扩充常备军,自行维护国内的秩序与边境的安全,”泰尔斯微微一晃,塞尔玛连忙扶住了他:“他将不再依赖你们领地里的征召军队,不再依赖你们庄园与田地里自给自足的补给,不再看大公们的脸色。”
罗尼突然想起了断龙要塞,他深深地皱起眉头,看着泰尔斯的眼神变得奇怪。
终于,那些奇异的碎片在他的脑海里平息下来,不再兴风作浪。
泰尔斯微微喘息,拍了拍塞尔玛的手。
那个瞬间,他突然发现,伦巴用一种混合了惊讶、疑虑、痛苦、憎恨、释然等等奇怪情绪的眼神望着他。
“你们感觉到了么?一旦这种变革随着时间行进,无论是你们这些割据一方的大公,还是各城的传统伯爵们,从税收到军队,从司法到人才,从特权到地位,”在大公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大公们:“你们倚以为生的前提都会慢慢消融,优势也将渐渐消失。”
();() “伦巴所设想的有一切的手段和变革,无论初衷为何,都将指向一个结果。”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而那就是你们——诸位,是你们其余九位名望卓著、共治北地的大公,是你们权力流失与家族衰落的开始。”
伦巴大公面沉如水,看向泰尔斯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