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姬姓,大周立国之初,自认为是黄帝后人,而上巳节相传是黄帝的诞辰,无可避免的,大周对上巳节拿出了十二分的重视。
往年上巳节都在曲江池畔赐宴,今年不改,更添在内宫摆一场。
巳者,祉也。
除了洗濯祓除、去宿垢,还要祈求神灵的庇佑。
这一日,满鼎都的人似乎都倾城而出,禊饮踏青。宫里的人也要到太液池做一做修禊事。
守在宗庙的巫女会在这一日走出门,为皇族后裔去晦。阿四与三个阿姊一起在温泉池内沐浴,先用兰草洗身,再由巫女用柳枝沾花瓣水点头、点身,有去灾祝福之意。
事毕,阿四在太液池畔玩水,孟乳母向巫女讨要兰草编成细绳挂上珠玉环在阿四的手臂。距离她们不远处,是一群少年人在流杯亭中曲水流觞。姬宴平就在里面写酸诗,闵玄鸣也在,更多的人出宫到曲江池赴宴。
像姬宴平这样没什么天赋又不靠诗文吃饭的,还不努力,再加上日子过得实在舒心,她写文就是无病呻吟,凑在人群里算个人头罢了。倒是姬难写的还成,言之有物,听起来是下过苦功夫的。
不过,你自己学得好就嘲笑别人,这嘴脸就很难看了。
学渣最能体谅学渣,阿四还记得上次姬宴平为带自己出门受罚,自认和小阿姊天下第一好,立刻上前替姬宴平找场子。
她溜溜达达地混迹进人堆,从记录的宫人手下抽出一叠纸,坐在地上叠乌篷船和灯笼。每叠好一只乌篷船,就塞进蜿蜒的水道里,叠出小灯笼就递给姬宴平,让她吹鼓起来。
“这是作什么?”姬宴平看着有趣,连曲水流觞也不参合了,顺阿四的意将六角的纸片吹鼓变成四方方的灯笼。
一来二去,纸灯笼在阿四的腿边堆成小山。
水道里的小船也多的足够在场人手一只,挤挤挨挨的,终于有一只小船遭不住水波半沉下去,连带着酒杯也动弹不得。这下子,谁也玩不成曲水流觞了。
阿四满意地点点头:“雪白的纸叠成圆团,我叫它雪团。”拿起纸雪团精准地砸在姬难的脑门,柔软轻薄的纸砸人不疼,反倒是纸雪团瘪下去一角,从姬难脸上弹回地上。
“好哇,四娘这是来给三娘找场子来了。”姬难从竹席上弹起,作势冲向阿四要抓她找回场子。
阿四手疾眼快又砸了两下,才尖叫着躲到姬宴平身后。姬宴平不负重托,先抄起一地纸团来个天女散花干扰姬难视线和动作,抱起妹妹就大步往外冲,离开前还顺便踩了好几脚地上的纸团,免得武器落入敌手。
“略略略,小阿兄抓不着我。”阿四紧紧抱住姬宴平的脖子向后面追赶的姬难做鬼脸。
姬难倒真追出两分火气,推开旁边看好戏的同窗,踩着石墩追出流杯亭。四处都是嬉笑声,都在围观这场绝无仅有的闹剧。
姬宴平边笑边跑,冲进了流杯亭外临水饮宴席中。太液池边设有席障,大量的时令花草与茶具参差摆放,还有不少文人吟诗作赋。风雅是风雅了,却对姬难的追捕行动很不友好,不是这边屏障碍手碍脚,就是那头人头攒动,追逐打闹间不知倒下多少摆设。
阿四乐得只拍手,不忘指挥宫人和乐人挡住姬难,一时间喧闹冲天,满场都是阿四清脆的笑声在回荡。
还是安图长公主先皇帝仪架一步回宫结束了孩子和姪女间的冲突,安图长公主一手一个捏着姬难和姬宴平的耳朵训斥,春日里两个少年愣是跑出一身汗,熏得安图长公主受不了,勒令两人下去换衣服才止住话头。
最先挑事的阿四清清爽爽站在一旁,笑得热情又可爱,好像见到姨母高兴得不得了,比正中午的春日还热切。
安图长公主能怎么办呢,只能抱起坏心眼的小姪女进屋纳凉,再让宫人收拾一地狼藉,尽量不要太招御史的眼。
宫外的曲江宴是午宴,午后清思殿外的毬场开放,这才是安图长公主先回宫的目的。历来喜好击鞠皇帝不在少数,甚至于有皇帝热衷击鞠昼夜不休、毬场上中风而死的地步,还有皇帝击球赌三川,把官职输给臣下的故事。
虽然近两代皇帝几乎完全不沾马球,但击鞠依然是贵族们最热爱的活动。
阿四在听乳母讲故事的时候也感叹,能考爱好做官,这是贵族除了科举以外另一条出路啊,是她也不肯放弃。就算这一届皇帝不喜欢,但皇帝是会换人的嘛,总有人喜欢的。
比如姬赤华就很擅长击鞠,据说她击鞠时“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总之就是超强的。纨绔子弟那一套,她是样样都来的,击鞠、斗鸡、角抵、狩猎,无一不通。好似哪儿都能看见她的身影,但被御史追着骂的、或是挨罚的人里是绝对没有她的。
这,大概就是她独有的敏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