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娘子》全本免费阅读
天光已经大亮,秋日温凉的日光一半落在屋舍之上,一半落在正场之中。
祭孔的仪程仍在继续,书院祠堂两侧的石阶之上,手持琴,瑟,埙,箫以及许多珉和认不出的乐具的乐生,在书院之中奏出了恢弘的乐音,珉和听不明白,却依然觉得场面宏大。
位于最中间的一处石台上,有学子跳起六佾之舞,上的礼官引导着上的几位书院先生一步步念着祝词。
珉和身边的学子皆是自地口念祝词,珉和不会,也听不明白,只能暗暗地往人群里最角落的地方挪过去。
献完帛礼同祭文之后,珉和总算在祭台之上看见了自家的酒,还有书院的众学子手持祭香,跪伏在香案之前,而纪渊站在祭仪的最边上,看着那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同重阳先生一人手持三柱祭香,一人手持一鼎陈酒缓步上前。
这便是祭孔最重要的三献,只是珉和不明白,直到她的袖子被人拉了一把,拽到了角落之中,她才反应过来,最重要的仪程大约是已完成了。
因为眼前人正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珉和问出了口道:“可要去书院走走?”
珉和震惊地看向谢子期,明明方才他还在正场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边,“谢公子,这是结束了?”
谢子期轻声说道:“并不曾结束,只是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那些长辈的部分了,我们这些书院学子,并不需要全部在场,”谢子期又笑了一声,“不过若是想博得书院先生的青睐,也许许多人会跟着走完全场。”
谢子期没有说完的言下之意,珉和当然听出来了,谢家身为世家大族,自然已经不需要谢家公子跟完全程的礼制。谢家并不缺能在朝堂和燕京说得上话的族人。
典仪之上,管乐之声不绝,而典仪的下头角落里,珉和跟着偷溜出来的谢子期,一道从正场的仪制之中离开,直到跨过一道半圆的月门,珉和才觉得松快许多。这般隆重的祭典,于那些读书人来说,自然是十分重要且不可或缺的,但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可能还不如在城里多赚些银钱来的开心些。
谢子期笑着偏头看了她一眼,“可开心些了?”
珉和松到一半的气骤然顿住,随后尴尬地看向谢子期,“我并非是嫌弃你们书院的这个祭典……”
谢子期此人身为谢氏族人,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只是对珉和而言,不管如何,他始终是那些高门贵族的公子哥,是她招惹不起的人。
谢子期收回了叫珉和紧张的目光,“我知道,谢竹也不爱参与这些,想来今日结束之后,阿牧只怕是再也不愿来这里了。”
珉和想起那个不爱读书爱自由的管牧,原先在酒肆之中他便因为早起的事情有许多怨言,如今像祭孔大典这般复杂的祭典,他原先定然是没想到的,只是眼下连谢子期都偷溜出来了,珉和不信管牧能老老实实地呆在正场之中。
谢子期眉眼之间带着促狭的笑意,倒是给了珉和一个解答,“我们谢家之人虽不必跟完全程,但谢家学子总归需要留下一个记下谢氏训言,往年我有事的时候便是叫谢竹留着,正巧今日教算学的袁先生将珉晨留了下来,我便叫阿牧一道留在了那处。”
珉和闻言一愣,随后没忍住笑出了声,她都能想到管牧脸上的表情能有多不愿意。想来谢竹昨日撺掇管牧替他上书院,便打着这般的主意。
珉和侧目看他,“你们下回再来酒肆,说不准阿牧会忍不住将你二人一道赶出去。”
下一瞬珉和便对上了谢子期带着笑意的眼神,“我同阿竹被赶出去,珉和可能可怜可怜我,收留我一番?”
谢子期这番话说的过于直白,反倒叫珉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她有时候隐约能察觉到谢子期的心意,可有时候同一件事情,于她和谢子期,往往意味着不同的结局,有些人是她不能去想的,珉和沉默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说道:“谢家的公子,怎么会无处可去呢?”
珉和这话说出,拿眼梢偷偷打量了一番谢子期,却见他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神色似是多出了几分寂寥之色,“谢家的公子怎么了,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追名逐利,反倒不如珉和你同阿牧这般自由。”
兴许果真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和自己的烦恼不太一样,不过有一句话珉和不太赞同,“谢公子你说的不对,像我和阿牧这样,不也是为着多挣些钱吗?”
谢子期忽然停了下来,站在珉和身边,幽深的眼眸看了她半晌,看的珉和有些不知所措,怀疑自个儿是不是真的说错话了,忽然谢子期展颜笑了几声道,“是了,是我说错了。不知珉和到时候能不能也带着我一起多挣些钱?”
珉和忽而想起前些年的事情,那会儿珉和十二岁第一回来晋州,事实上那一年晋州周边的几个地区都糟了灾,连着大半年不落雨,也只有晋州还有少部分米粮在外售卖了,可即便如此,那价格也贵的离谱,她便是在那会儿遇上了年方十四的谢子期,明明那会儿的谢子期也只是个没什么话语权的少年,却愣是叫家中的米铺挪了一部分存粮卖给她,若非如此,只怕她和阿弟都熬不过那个夏天。
珉和笑着拍了拍谢子期的肩膀,“谢公子且放心,若你果真有那一日,那宁和酒肆便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谢子期也不知道珉和想到了什么,但看如今的情形,珉和一看便是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他索性也不强行解释了。
濯砂书院有一处枫园,如今这个时节,枫叶正红,谢子期带着珉和是往书院里的食楼去的,今日的典仪要持续许久,食楼里准备了许多晋州名宴上的菜式,往那处去正要经过枫园,而往年这个时节的枫园,都是重阳先生入住的,今年也不例外。
谢子期透过白色石墙的窗槅,能望见那一片鲜妍的红色,不知他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珉和正一脚踏上石阶,却不见身边领路的那个人,回头便看见谢子期盯着游廊上的那片白墙不知在想什么。
珉和正想开口问他,却听谢子期突然开口说道:“珉和可还记得月前方老先生拜访一事?”
珉和着实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谢子期说的是先前她和管牧给书院送酒,顺道听了一回重阳先生的讲学,反倒卷进一桩麻烦事的那日。不过这事情说起来都过去许久了,怎么谢子期这会儿倒是突然提起来了。
珉和摇了摇头有些疑惑:“是生什么事了吗,那事情不是过去许久了吗?”
谢子期摇了摇头,“前些时日,方老家主来我谢家拜访了,那日我正好在家,”谢子期想起那日谢竹打听来的那些事,犹豫片刻道,“我原本以为那日方老家主是前来拜访重阳先生,重阳先生虽不怎么管书院之事,但他却是纪先生的老师。但是那日我听谢竹说,那天方家人是去拜见纪先生的,同重阳先生甚至没说上几句话。”
珉和不觉意外,只道:“供酒的事情本就是那个纪先生拍板做主的,兴许方家的老爷子是觉得纪先生能给他几分面子?”
谢子期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