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亭抬起左手虚虚圈一下她的手腕,把人拉到一处荫凉下,“电话的事情,我很抱歉,很失礼,也很冒犯。我并非狡辩,是真的因为听到你上来就反常的要我送东西上楼,怕你遇到什么事情不方便求救,总之,请你原谅。”
只见夏央肩膀轻轻起伏一下,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仍然不肯看他。
他继续言语温柔也诚恳,“我认为道歉要当面说,才匆忙从爷爷家赶过来。老爷子突然身体不舒服,我半道折过去,原本要带给你的温居果篮也落在那儿了,一会儿我还得赶回去,对不起,今天的温居宴,我要爽约了。”
夏央这才抬起头,心底的柔软全映在眼里,稍稍踌躇,“你爷爷他不要紧吧?”
季宴亭浮起淡淡笑容,“不生气了?”
还有点别扭的人暗暗吐槽有人社交里游刃有余的套路,“我没有生气。”相较生气她更是窘与怯情绪下的逃避。
她最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一个人,却十分不愿季宴亭看到自己的狼狈,这些难以启齿的家务事和不堪。
“老爷子没大事儿。既然不生气了,我再主张一回。夏央,关于诉讼,我可以帮你,或者说,我想要帮你,同样,希望你不要拒绝。”
夏央诧异,心里却鼓胀胀的。他的话好像是吹进深谷的暖风,霸道地盘旋着,也委实抚慰着它所到之处。
不得不承认,在和现实胶着着的孤军奋战里,人的意志坚强也薄弱。薄弱是她笃信季宴亭就是可以帮她解决问题的人,而坚强也是她的理智,生活中的一切,落到实处,好与坏都是自己。所以清醒者也狭隘的自我,孤单太久的人时刻警醒自己,远人情,少世故,不依赖才不会懈怠,不相欠才进退自如。
从感动里醒觉,夏央说谢谢,自内心,也十足的疏离感,“我可以自己解决,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很多吗,那你也回报一次,助人功德无量,请你帮我再积点功德了。”季宴亭好整以暇地同她在言语机锋里置换概念。
越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越是叫她不安,她哪能识不清他的好意,“季宴亭……”
“夏央,讲原则是好,但全然不变通就是顽固了,也是一种我执。执着在一个原点不停地绕圈,等同于作茧自缚,或许也能解决问题,但有更轻松的方式,为什么不试试呢。”
某人好耐性,“这么说太教条,简单说就是,你可以自己解决,无非多咨询几个律师,费些精力和金钱去比较一番,但是一个你信得过且有能力帮到你的律师并不容易找到,你有足够的时间和成本去试错吗?我有相熟的,绝对实力的律师,不过举手之劳引荐一下,你照样付费,正当的契约交易,何来人情。夏央,当务之急,是短时高效解决你的问题。年轻人心别太重,别学迂腐了。”
自然驾轻就熟一切话术的人,同样最晓得攻略人心,关窍不过一个“急”字。
苗头不轧,苦头吃煞。话说到这个程度,她再矫情下去,就是小家败气的不识相了。
夏央面孔微微热,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无力感,终究接受,“谢谢你。”
季宴亭轻松地笑了,再次感叹不算太轴,还能听劝。
原则一旦打破,所谓道德情感的桎梏也随之打破,再面对这个人便好像也不那样难为情了,方才有心仔细看他。他净白的面上,额角鬓边都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湿意。
夏央自是不晓得,季宴亭对夏季颇有点又爱又恨的意思。
那场事故后,他不仅是右手丧失了部分基本功能,小臂尺侧肌群感觉不敏感,右腿也有些后遗症。偶尔阴雨天酸痛还好,最怕冷天右腿肿痛难忍甚至走不了路,他也就高温和少雨的夏秋两季适意些。
而现实总有些相悖的事物,季宴亭右手小臂因为伤口和多次手术,盘桓着几条长短不一的疤痕。增生型疤痕治疗过一段时间倒是淡了些,只是一条从手腕内侧蜿蜒至手肘下方的萎缩性瘢痕难以修复,他本身皮肤偏白,暗粉色凹陷疤痕看着就更是显眼可怖。加之右手功能障碍,时间长了小臂肌肉也有些萎缩,尽管他一直坚持复建,还是肉眼可见的比左臂细瘦。
老公子总归讲究观瞻,夏天也只着长袖衬衫,可高温配上长袖衫就懊糟了,闷出一身汗,难看也难受。是以,夏季他是少有在室外活动的。
眼前抵不过暑热的人,看着潇洒闲适,散开两粒衬衫扣,两只衣袖还是规规矩矩系好在手腕处,热得慌。
“你……”夏央想请人上楼歇歇汗吃口茶,他又分明讲了爷爷身体不适意辞了温居宴的,或者递张纸巾给人揩揩汗,她却风风火火出门什么都没带在身边,只能没了下文。
季宴亭挑眉,笑意更盛,看穿她临时起意的客套,“明天我上午有课,下午的会我也得露个脸,完事儿我给你电话,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他下巴点一下夏央卷在手里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