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从城头上的钟羌首领头颅上掠过,更觉自己没干出跟乔琰刀兵相向的事情,可能是自己所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
再一对比他跟于夫罗所执行之事的危险性,他不免感觉到了一点优越感。
于是他“好心”提醒道:“听闻羌人向来能征善战,又以战死为荣,以病死为耻,于夫罗你可得小心了。”
于夫罗指了指高平城外尚残留血迹的土地,说道:“若羌人真有战无不胜之能,也不会是这样的场面了。汉军气势正胜,多我一个不多,比起担心我的安危,你还不如担心,你是不是这几年间四体不勤得越发厉害了。若是连种地的用处都没了,那才是个笑话。”
“……”脱里决定闭嘴。
他看了看自己前阵子因为受到了惊吓掉了点肉、却依然圆润的手,觉得于夫罗所说的可能的确不错。
他好像应该先请教一番乔并州麾下的军屯士卒,这个田应该怎么种。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乔琰好像在并州搞出了不少新花样?
于夫罗才懒得管脱里打算如何做,已转而考虑起了自己的任务。
他们这些南匈奴人抵达高平城的时候,早已经过了乔琰送信给韩遂约定的会战时间。
这就意味着,以乔琰这边接收到的信息,韩遂最终还是放弃了和乔琰逢义山进行正面的交锋,选择等待她进攻金城的时候,再凭借地理优势将其击退。
在这等候的数日内,皇甫嵩的部从也已由朝那城挪移到了高平城中。
逢义山之约的时间一到,韩遂既未出现,这两支都可称之为虎狼之师的队伍便于第二日出动。
短短一日之内,这两支队伍一支屠戮了附近的封养羌,一支解决了另一头的封何羌,出手之果决狠辣令人咋舌。
那两支羌人部落都位于高平城以西,是在建初年间败退于汉阳汉军后往东迁移而来的。
他们在最近的数十年间屡次参与西羌起义,多奉先零羌为首,又在先零羌溃散后独自发展。
韩遂率领羌人叛军期间,这两支部落多少参与了些,作为分散在安定郡内的响应队伍。
也正是这选择的倾向,让他们在韩遂拒绝了约战邀请后,被乔琰选作了铲除的对象。
这无疑是乔琰对外传递出的信号——
韩遂此人无胆,不敢在她击破了高平城后,以其统率羌族的地位发起还击,而是依然龟缩在榆中、金城一带,那她也只能自己打通前往榆中的路程!
封养羌与封何羌都挡在了去路上,便只有被她清扫一个结局!
这两支部落合计的五六千人,并未留下活口,只有部落中饲养的马匹牛羊,都被汉军在随后驱赶去了高平城的方向。
消息传出,周遭的羌人部落一面痛斥韩遂,一面又不免为乔琰的行事方针而感到恐惧。
她若真打算将他们灭族屠种,在对方赫赫铁蹄的威胁之下,他们要么联起手来,凭借着合军一处的人数,和背水一战的局面,或许还有些翻盘的可能,要么就只能选择远遁,经由汉阳郡逃亡到陇西郡去。
“有没有别的可能呢?”这场简单会面的与会者中传出了一个声音。
“你想说什么?”上首的长者朝着出声之人看去,开口问道。
这问及有无其他可能的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姑娘,见周遭的众人都朝着她看来,说道:“几日前,我在山上瞧见了下头不少运送粮食的车马,押送的人里竟有不少匈奴打扮的。或许这位乔并州,跟段纪明不一样。”
老者皱了皱眉头:“姚嫦,你不要因为自认帝舜后裔,改姓为姚,就忘记了自己乃是烧当羌人。莫要对这些汉人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指望。”①
烧当羌于孝和帝统治期间大多归附于汉朝,迁居在陇西、汉阳与安定一带,在高平附近便有一支。也便是被这老者称呼为姚嫦的姑娘所属的一支。
他们确实和被乔琰先后进攻的钟羌、封养羌、封何羌的情况不大一样。
因其大多数情况下属于和当地汉人政府关系尚可的状态,也便多驻扎于土地相对肥沃之地,在羌人惯例的逐水草而居之余,还会从事农业之事。
也因为这种生活状态,他们的情报系统要比其他羌族发达些。
姚嫦听闻过不少那位并州牧的事迹,以她看来,以对方在并州境内的行事,若真是和段颎一个做派的,那么西河郡内的南匈奴也早应当被除掉了才对。
谁让段颎的知名语录叫做——而欲令降徒与之杂居,是犹种枳棘于良田,养虺蛇于室内也。②
话中说的是,就算是将羌人打散到跟汉人杂居的状态,也必定会养蛇为患,所以不如统统杀光。
若乔琰并不全然奉行段颎的处事之道,又在这个时候将匈奴人给征调到了此方战场上,好像是个有些微妙的信号。
她迎着上首长者的目光,语气坚决地回道:“我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但我想去做个尝试。您大可放心,我只率我部中愿认可此举的人前去,若事不成,也无碍于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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