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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你老还是早点安歇,别熬坏了身子。哦,差点忘了件事,京里天干物燥,易伤肝脾,你老当年就有这个症候,如今上了年岁,就更不可大意,孙儿刚入京履职,一时也脱不开身朝夕侍奉,不如这样吧,找个时候还是送你老回颍川去,那边安生,水土也滋润,正好清静颐养。”
话音落尽,人已经到了门口,拉开厅门,撩袍跨出去,顺手一关,将追身而来的斥骂都阻隔在里面。
夜风幽凉,不知何时起了雾,蒙蒙地笼罩庭院。
站在廊檐下,斜斜地向上望。
天空是深沉的灰,几点离散的星暗得几不可见,连那弯残月也被雾气侵染的不再皎洁,只剩几缕断续的白影,却不知在坚守什么。兀自不肯沉落在深渊般的夜幕中。
裴玄思伫立片刻,负手走出院子。
刚转进夹道,隐约间一声清越的铮音传来,在左右两壁间激荡出钟磬般澄净空灵回响。
那是琴声。
他蓦然驻足,循声向上望。
墙外那座小楼也随着雾气浑染在天地间,但其中却有一团黄莹莹的灯火,星辰般孤悬在这片浓沉的混沌中。
琴声悠然飘落,恬淡清绝,如泣如诉。
裴玄思入定似的地听着,怔怔出神……
天光渐亮时,雾也散了。
薄纱灯罩里的蜡烛才燃尽不久,淡淡的烟火味儿就被清凉的风吹散。
案头横搁的古琴上,绷断的宫弦毫无生气地搭在琴腰处。
绕梁的琴声刚刚也在洋若江海的高处戛然而止。
那只毫无素白的手还顿在半空里轻颤,食指前端一道半寸长的伤口格外显眼,细密的血珠正往外渗,在指尖聚成豆大的一滴,终于坠落在琴面上。
姜漓浑然不觉得疼,木着脸愣了许久,才把手指含在口中轻吮,盈盈站起身,走到窗前凝望。
日头渐渐爬高,院子里残破的景象也比昨晚更增添了几分荒凉。
离窗口不愿有棵疯长的野树,虽然高大,却已经枯败,枝杈间没有一片叶子,倒也没遮蔽视线,就连对面院墙外的夹道都能看个大概。
“娘子,你一夜没睡,先吃碗粥,好生歇歇吧。”
迎儿端着托盘进来,把粥碗放在桌上,双眼也红红的,显然这一夜也没踏实歇过片刻。
姜漓半点胃口也没有,刚想说“放着吧”,又觉拂她的意不好,迤迤地回过头,搭眼便瞧见靠在外面梯栏上东西,正是装螭虎扣带的长漆盒。
“怎么把它放在那里?”她诧异问。
“哦,我拾掇的时候,有些大件的搁不下,就寻思塞到别处去。”
话说得轻巧,姜漓却知道是言不由衷,迎儿这丫头现在恨透了裴玄思,当然不愿把他的东西往一块收拾。
她叹口气,正要吩咐还像原来那般放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院墙外有一道轩昂的身影。
第18章二色莲你比得了么?
那身影看似闲庭信步,却走得极快,浮光轻掠般转瞬就到了夹道的尽头。
等姜漓奔到窗前,探出头望时,只看到那公服绯红的背影穿过随墙门,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这条夹道仅仅连着后寝和偏门,他断乎不会此时才从外面回府,昨晚也不大可能歇在裴老太君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