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哼了一声。“他什么都做啊,从照顾小孩到去海滩捡垃圾到扶跛脚的老人过马路,不过最常去的还是流浪动物收容所。”
“流浪动物收容所……”
“就是每个城市都会有的,专门收容流浪动物的地方,大部份都是些猫猫狗狗。你家那两只也是我哥从那里抱回来的。”
我看了角落相依偎的贡丸和汤圆一眼,心忽然变得有些空虚。
“那个……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我哥他是gay,他只喜欢男人。”妹妹非常聪明。
“……”
“他那天说他爱上了领养这两只猫的人,丢下这句话就离开家了,所以我才会打电话来问你。”妹妹声音平板地说,我彷佛可以看到她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一时有些懵。原来那个人早有预谋,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猫,而是为了我而来的吗?我觉得有点生气,但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气那个人,还是在气我自己。
“小尚,你这个人,到死都是处男一个啦!”
姊姊离开我那天,曾经对我抛下这么一句话,我言犹在耳。当时我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沉浸在最亲的人离自己远去的空虚感中。
现在回想起来,若不是姊姊离开我,我可能也不会去领养猫,也不会遇上七先生。
或许也永远不会发现自己的孤独。
我在网路上搜寻到本市流浪动物之家的地址,这周刚好是连续假期,诊所停班一天,我便趁着这个机会,拿着抄写好的地址找到了动物之家。
接近时我就闻到一股异样的气味,好半晌才反应那是消毒水的味道。以前在医院时也常会闻到,那是一种冰冷、无机,有时给人莫名绝望感的味道。
走进去时就听到猫狗的叫声,进门之前有个小庭院,远远的一角有个办事桌,从门口到办事桌的路上,就整排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笼子。我看见好几只混种的狗,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彼此叠着身子睡觉。猫叫声则来自更远一个笼子里,是只混血的长毛波斯。
那只波斯似乎年纪很大了,虽然我对猫的年龄还没什么概念,但他身上的毛褪了一半,头顶秃秃的,整只猫无精打采地趴在食盆边,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后我便看见了他。
他就蹲在老波斯的笼子前。那一头玩世不恭的及肩长发似乎剪了,变成颇有精神的小平头,连带人也奂然一新似的。他一手伸进笼子里,用那双大掌抚着波斯猫的头,好像低声和他说些什么似的。
虽然总共算起来才不过两、三个月没见,自从那丢脸的一夜之后。不知怎么地,我却有两、三年不见的感觉,就连那张曾经让我烦不胜烦的脸,竟也变得有些怀念起来。
七先生就这样蹲在笼子前,搓揉着老猫的额毛。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柔和的表情,像在和世上最亲密的人说话般。如果我是他女朋友,一定会嫉妒起那只波斯猫,我这样茫然地想着。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直到那只波斯猫终于撑不住,在他掌下慢慢阖上眼睛,七先生才发出一声像是叹息般的声音,把手插回口袋里站了起来。
他转头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我竟有逃跑的冲动。明明是自己下定决心要来的,我却有种被什么人套住脖子牵过来的感觉,我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叫我非离开不可、不离开不行,无奈我的脖子一接触他的目光,就变得僵硬起来,让我想转移视线也没办法。
“是你……?”
七先生先是睁大了眼睛。剪完头发的他,眼睛变得更大了一些,反映着头上的灯光。
“啊,我……”我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撇过头,把视线停留在笼子里的一只小猫身上:“我……我从你妹妹那边知道……你有在流浪动物之家工作……”
“你是来找我的吗?”
七先生问,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浅浅吸了口气。我以为他会更激动一点的,至少会不经意地泄露一点高兴的样子,但是他没有。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反而急促起来:
“啊,嗯……刚好路过,所以就进来看看……进来看看你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