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满室萤火微光,燕则灵的目光一寸寸刮过这张泛黄的画稿,剔下几缕难以言明的怀念。他独身立于此处,与众人相隔甚远,试图将手中画稿与壁瓦间完好无损的丹青作对比,方能……品味出故人寄托壁瓦间的情谊。
——是愤居多,还是恨居多?
燕则灵的指尖触及这片桃源,缓缓划过无垠山川,略过泠泠秀水。他沿着壁画绕了一圈,将画卷里描绘的盛世紫荆、虹桥烟雨悉数捻过,珍之又珍地搁置在心底。
他的脚步越来越急迫,身体不自觉地紧绷,浑身都充斥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疯劲。
如同迷失在海市蜃楼里张皇失措的旅人,抓到最后一缕天光,再次奔赴向下一个无法预知的归宿。
可摄政王的眼神依旧冷静,一如往昔。
燕则灵终于走到了这副壁画的尽头。
裴细清跟在他身后,就像喝血酒之前,悄无声息地尾随。
二者的目光同时视向眼前的壁画。
两百年更迭,主人执笔绘于壁画间的颜料已然萎靡,暗淡的色韵与安歇于此的英魂共存共生,隐约滞泻出一股破败而陈腐的古雅。
极盛过后必是极衰,相较于壁画最前端穷尽色泽描绘的盛世繁华,卷尾就显得仓促又潦草。
月白铺满,三两明月点缀,一座朱阙绣楼。
宫阙与明月汇聚在桂树梢头,卷中仙素手折桂,眉眼含笑。
卷中仙与仕女拥有如出一辙的容颜。
旁边刻着字迹,是李白的诗。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
“零零零,我找到了。”
燕则灵专注地打量着画中景,不肯放过每一处细节,在脑海里对系统说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十里亭所有的答案,都藏这一行字里。”
系统非常担忧摄政王眼下的精神状态:“你要破坏它吗?”
别看燕则灵好端端站在这里,人模人样的,实则全靠[醒神再造丸]的buff强撑。
“系统后台检测到你的精神力波动得很厉害。”
“你好像……在刻意着压制什么。”
燕则灵轻叩了一下刻着字迹的墙体,像是在刻意转移系统的注意力,有问必答:“放宽心态,我无碍。此乃皇妹呕心沥血之作,我必然不可能将其敲碎。”
但系统说问的后一个问题,摄政王只字未提。
耳畔传来‘笃笃笃’的响声,正如他所料。这面墙只有刻着字迹的区域是空心的,内藏乾坤,剩余墙体都是严丝合缝的。
裴细清一直都很安静地站在一侧,注视着燕则灵的每个动作。
此刻,他自动解说道:“此壁画乃镇北侯先祖手绘。前半段着重描绘燕京的锦绣繁华,后半段刻画燕京至镇北关这一路的山水风光,只有这最后尾阙,既不贴合前半段也不启程后半段,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
“这潦潦几笔的尾阙,才是这位先祖后半生一直渴求的事。”
“这幅壁画是她为胞兄所绘,唤作——”
“忆旧游。”
这一语罢,不亚于将汹涌的业火投进残卷,再用熟透的余灰在心尖烫出一道滚烫的疤。刹那间,燕则灵脸上血色褪尽,苍白如纸。
几个时辰前被他死死摁住的情绪又如沸腾的滚水,在四肢百骸里翻涌灼烧。
这些纷乱的情绪只维持了片刻,就如一江东去的逝水,从他的奇经八脉里弥散得一干二净。这情绪去得太快,几乎是一种绵长而狰狞的痛楚,抽筋去骨,荡得他肺腑间闷疼闷疼,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疼痛,几息间就将他逼出了一身冷汗。
这般模样,倒是把裴细清骇了一大跳。
大寨主误以为‘袁照夜’旧疾复,赶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