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继业将银袋子揣在怀里,又把玩着手里的象牙?尾,在自己的蹀躞带上比划了比划:“这东西,既不显金贵又不衬人,真不知道这些个有钱人怎么好上这口了,你说我要真把它带出去,这腊白腊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出白事呢!”李继业说着,像是十分不经意地将象牙铊尾随意丢给刘一手:“去,把这个也添上,跟掌柜说多兑些好酒好菜来。”
刘一手拿了象牙铊尾,心下冷哼:“有眼无珠的蠢货,自是白瞎了好物。”。
人才走出两步,便又被李继业叫住,李继业像是听到刘一手的腹议,当下又改了主意:“要不算了,这象牙铊尾你收着吧,你现在也大了,我说话也不听了,刚才那只肥羊明明够放血吃肉,你才薅了点羊毛就放手。看来往后得看你眼色,你吃肉我喝汤,咱这买卖才能走下去。”
刘一手心知李继业素来喜怒无常,他此时能说这话里定是又藏了什么黑心思,正思索着该如何接茬。
李继业睥睨双眼,一脸似笑非笑。未等刘一手答言,便猛然抬脚踹在了刘一手身上:“娘勒个去的,小兔崽子,还真敢惦记老子的钱,你们四个拖油瓶,当年要不是老子兜着,早跟你那死爹一起见阎王爷了,老子把你养大,现在老子说话你敢不听了,老子的钱你都敢往自己兜里装了。”
刘一手掸了掸衣服上的土,倒也并不急恼,只眼神冷冷地看向李继业:“你可知寻常人用得了象牙吗?”
李继业明显怔愣。
刘一手神色淡淡,最柔和的调子却说出诛心的狠话:“我朝规定只有五品以上大员才能用象牙笏板,别人捧在手心里吃饭的东西,他敢别在腰带上。这样的人,你还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先摸摸自己颈子上是几个脑袋?这种人,你让他吃一回暗亏,或出于身份,人家不跟你计较,倘若是真把他逼急眼了,那就是嫌自己命长,你想死,我还不想陪呢!”
刘一手说完,便不再理他,只握紧手上的象牙铊尾向食舫柜台走去。
李继业看着一手背影嚷嚷了两声:“呀!呀!小兔崽子,再等两年,给你卖到春和坊里,到了那儿,自有人调教你怎么跟爷们说软话、办软事”。
刘一手来到前边柜上,暗气自己已经过了六年了,修为还是不够,竟然还能因为继父的无耻、贪婪、狠毒而心生怒火,其实根本没必要,对付这样的人渣,最好的办法就是有朝一日让其自食苦果。
刘一手压了心头火,展开淡淡的笑意,拿起象牙铊尾递给食舫掌柜:“邱掌柜,麻烦你将这个与刚才那些筹码一起兑了吧。”
邱掌柜举起象牙铊尾对光照了照,放回柜台:“这倒是个好物件,看来今儿得给他上几个硬菜、烫一壶好酒了。”
刘一手按下象牙铊尾:“倒也不用,酒菜饭食,咱们还是按老规矩上,剩下的银钱,依旧你六我四。”当年,若不是自己挺身而出,说能靠赌棋赢彩头贴补家用,为他换酒换肉,她姐妹三人早被这人渣继父卖到妓馆烟花巷去了。这些年自己在明面上受他驱使,替他赌棋骗财,实则也暗中与人交易,留了后手,日积月累、不显山不露水的攒下一笔私藏,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将那个欺凌母亲和姐妹的畜生结果掉,然后带着娘亲和姐妹重启人生。
邱掌柜同刘一手相识多年,自是同情小姑娘处境的,利己利人都常常帮衬着她。现下悄悄瞥了眼四仰八叉瘫在雅间的李继业,面露疑色:“今儿怕不合适吧,你看他这会儿可是醒着呢。”
刘一手冷哼:“这种人,醒着醉着又有什么区别?脑子被马尿浸坏了,昏天黑地的能分清什么?”
见邱掌柜还在犹豫,刘一手稍一琢磨:“这样,菜呢,你上两个好的,摆到他眼前,至于酒,今天就别掺水了。行了,你信我的,准保没事,若你不敢,那我下次,我便换家食舫下棋了”。
“别别别,你可是我这儿的招财童子,你若不来,我这生意立马减一半。”邱掌柜忙不迭的答应了。
很快,李继业酒足饭饱后瘫在席间醉死醉活,嘴里还胡咧咧着什么当初自己也是士族大户人家的子弟,族中也是根深叶茂的,祖上在长安京里时是如何、如何风光显赫。
刘一手则自顾自捡好吃的菜食垫饱了肚子后,便立即赶往自己的下一个差事。这六年来,她一面帮着继父在食舫赌棋赚酒菜银钱,一面还在闹市摆了个卦摊,一为积累人脉,一为积累本钱,无非是想多积累些本钱,能带娘亲和姐姐早些摆脱那个人渣继父。
“新河得通~舟楫利,直达~沧海~鱼盐至。昔日徒行~今骋驷,美哉李公德名齐!”
马车夫荒腔走板的歌声回荡在路上,明州港由于是后修的,和城中繁华地段隔着不少距离,便催生了类似于驳船的驳车。多用牛车,着急了也有马车可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