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这一早晨是为人情世故而费心劳神的脑力劳动,而刘一手的早晨则是为了生计而周身大汗淋的体力劳动。
从睁眼起,劈柴、烧水、喂马……忙的都要跑出残影了。
她是个极有脑子的,给马填上草料后,转身去烧水,炉灶里填好柴,铁锅里倒好水,趁着空档赶紧再去劈柴,柴劈地差不多了,估摸着时间,马儿也都吃饱了,顺手将马厩的食槽收拾一下,回到灶房,水也刚好烧开。抽掉炉灶里的长柴,留下两根快燃尽的,续着温度,再回到后院,劈柴。
大清早,马没草吃会嘶鸣,人没水喝会嚷嚷,都得先备好了,只有劈柴,那是劈不完的,一日有一日的富余就行。
她一下、一下的劈着柴,噼噼啪啪的劈柴声渐渐和某个声音合上了节拍。
裴山月起的更早,描画好妆容先于一手在后院吊嗓子。
在刘一手忙成残影的时候她已经开了嗓子,现在啭喉高歌着一长安城里的时令小曲。
“小小生金屋,盈盈在紫微。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每出深宫里,常随步辇归。只待歌舞散,化作彩云飞。”
“她竟改了词!”刘一手看向院里的裴姐姐,不由停了手中正在劈柴的斧子:“原诗是只‘愁’歌舞散,她改成了只‘待’歌舞散。”
她唱的是《宫中行乐词》十之一,十诗刘一手都听过,却都不太喜欢,唯独这让裴姐姐唱了并改了的,从哀怨愁情的诗意中,另延伸出了一份怀才不遇,志存高远的意境,让刘一手不禁感怀,从愁到待,她虽只动了一个字,原诗里惆怅不堪的深宫歌伎就成了此时此刻一个待风而起的裴娘子。
土阶茅屋,卖唱求食……这个地方怕是要关不住她了。
一曲毕,她不由喊了声“好”。
裴娘子瞪了她一眼,媚眼杏目中倒也含了份“算你还识货”的意思。
刘一手乖巧的给裴娘子端上一杯温温的清茶,裴娘子喝了一口,润润喉又吐了。
裴山月随口吩咐:“水烧好了吗?端一杯滚烫的放屋里,我一会儿熏熏嗓子。”
刘一手听了,便立即跑着去干了,伺候裴山月并不是她的份内活,但也不知怎么了,但凡她一开口,刘一手便忍不住要听她的,帮她倒有些甘之如饴。其实刘一手倒不是那种出门在外若不讨好人、不拉帮结伙就生存不下去的人,相反自小独立闯荡惯了,独来独往才是她的常态。可在此处,她总觉得同样飘在江湖,女人帮助女人是应当的。
一切料理妥当,刘一手又重新拿起了斧子准备接着劈柴,裴山月也做完了每日吊完嗓子后必做的呼吸吐纳功。
裴山月看了眼一早上不得闲的刘一手,摇摇头:“差不多就歇着吧,活儿是做不完的,在这里能者多劳,越能者越多劳。”
刘一手擦了把汗:“没事,我把明天要用的柴辟出来就好了。”
裴山月眨巴眨巴眼睛:“我要回屋睡回笼觉了,你在这哐哐一顿砸,我怎么睡得着?”
刘一手放下手里的斧子,倒是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应。
裴山月缓缓转身,丢下一句话:“歇着吧,掌柜的要问,你就这么答。”
刘一手看着裴山月的背影不由笑了:“这个裴姐姐总是这样口不对心。”
但她说的没错,她是酒楼的头牌、摇钱树,她说不用劈柴那就连斧子也别拿出来。虽然认识不久,刘一手忍不住想,这样一个才情双绝的人,活的应是很滋润的吧,那她……
至夜,一手见识到裴山月的不容易和才情的另一面……
星光点点,微风阵阵,一手裹紧了身上的单衣犹不觉暖,长安的气候和明州大不相同,若在明州,此时暖风拂面,但在长安,春夜里灌满了倒春寒的冷冽。
她顺势搂住了身旁那头单拴在磨盘旁的小叫驴,并头贴脸,嗯!暖暖和和,软软绵绵,简直是个温柔乡。喂完这些驴马她今日的活就做完了,就可以钻进被窝美美的睡觉了。
想及此,她箭步走到马厩,那里关着客人们寄存的马,长安的马也分三六九等,有钱人骑的高头大马,客人单交了份钱,临睡前还得喂顿夜草,一般客人的马白日里好草好料喂过了,夜里是没有加餐的,最惨的是那头酒楼的小叫驴,成日里拉磨背面,最差的糠料都不能吃饱。
想到此,她狠狠抽出一捆高头大马们挑食不爱吃的草料,给一般的马儿喂了些,剩下的便都给了小叫驴。
“啊呃啊呃”小叫驴激动的叫了起来,一手连忙捂住它的嘴:“嘘,乖乖吃就好了,还唱什么,不怕被人现给你吃了。”
小叫驴低头甩着尾巴吃了起来。
刘一手拿起一式两份的记账单,走到酒楼柜台前。坐骑的账都是要挂在客人名下的,一手喂完签了字,账房收录了,隔日早晨客人查对后再付银子,也有挂了账走前一起结的,最阔绰的是预先付满定金的,吃、住、用花了多少,最后剩了的一高兴就打赏给了伙计小二。最后这种人明州城少见,长安城多见,刘一手干活的酒楼住的几乎都是这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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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客人的坏处就是不!爱!睡!觉!
住店就跟不要钱似得,白日里闲逛,大夜里不睡觉吃吃喝喝、吵吵闹闹总要到折腾到三更半夜,酒楼里的账房、伙计就都得跟着点灯熬油,但说起来最惨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