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酒杯摔碎,香玉的玉指也被烫得通红,香玉连忙跪下请罪:
“是奴才不小心,坏了王爷和福晋的好意。”
“也罢,一个杯子而已,从你月俸里面扣除就好。”纤袅继续刁难道,“这是明朝的青花瓷酒杯,一共一套十只酒杯一个酒壶,你竟摔碎了一只,便不成套了。这一整套下来,也至少三百两银子了。我在想,该怎么扣呢?”
“端午节,就不要追究这些事情了,免得扫兴。”弘昼道,“玲珑,给她换个杯子。”
“是。”玲珑道。
“谢王爷。”香玉起身就坐。
“外面有贪官污吏十分腐败,王府虽然没有,我却现,依旧有许多腐败啊!”纤袅冷冷道,“缠足的女子可真是晦气,恐怕会在端午招来一些什么。”
“还请福晋恕罪!”香玉再一次跪下。
“你现在有身孕,别气坏了身子。大不了,我让她滚回去。”弘昼道,“你若是不想见她,现在就不见了。”
“罢了,免得扫兴,让她坐着吧。”纤袅挥挥手,“王爷,这次宴会,您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们都说了诗词了,您总得表达几句吧?”
“也没有太多意思。”弘昼淡淡道,“搬来这王府也差不多五年了,以前也差不多这么多人挤在南三所,如今有了这么大的王府,生活也惬意了。你们都是我第一批女人,我也难得都叫得上名字。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妻妾和睦,繁衍子嗣。做到这些,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你们都知道,我脾气不好,我喜怒无常,我阴晴不定,因此,你们也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浸月算是我身边最早的人了,有什么事情你们也可以向她请教。雪璎虽然还是一个通房丫鬟,但是毕竟也跟着我多年,你们不要觉得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了。她对我也衷心,现在正在崔太医那里为嫡福晋和江氏准备安胎药。浸月,指点好她们。”
“是。”浸月笑道,“王爷,奴才新学了几琵琶曲,配上屈子的《楚辞》,倒别有一番风味。不知王爷可愿听听?”
“来吧。”弘昼笑道。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远。带长剑兮挟秦弓,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浸月一边弹奏,一边吟唱。
“《九歌》之《国殇》,情感真挚炽烈,节奏鲜明急促,抒写开张扬厉,凛然悲壮、亢直阳刚,实在是《楚辞》中的精品。”弘昼感叹,“可惜屈子殉国汨罗江,若是还在……”
“唔……”香玉忽然呕吐起来。
“真是扫兴!”弘昼冷冷道,“带她去崔太医那里,再把这儿收拾干净!”
“好痛!”香玉忽然捂着肚子,“肚子好痛!好像有火在烧一样!”
“这怎么回事?”杏雨疑惑,“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不舒服了?”
“别送她去了,马上让崔太医过来!”纤袅故作慌张道,“来几个人,把她扶回去。”
“她昏迷了!”浸月忽然尖叫,“她是中毒了!”
“端午蛇虫多,怕是被什么毒蛇咬伤了。”杏雨道,“明明喝了雄黄酒,可以去毒的啊!”
“怕是她肠胃有些问题,一下子喝了雄黄酒,不太适应。”蕊蝶道。
待地上清理干净后,香玉也被扶走了。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浸月依旧抱起琵琶,笑吟吟道:
“王爷,奴才再为您弹奏一《九章·悲回风》吧。”
“好,继续。”弘昼笑道。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物有微而陨性兮,声有隐而先倡。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志介而不忘。万变其情岂可盖兮,孰虚伪之可长?鸟兽鸣以号群兮,草苴比而不芳。鱼葺鳞以自别兮,蛟龙隐其文章。故荼荠不同亩兮,兰茝幽而独芳。惟佳人之永都兮,更统世而自贶。眇远志之所及兮,怜浮云之相羊。介眇志之所惑兮,窃赋诗之所明。惟佳人之独怀兮,折若椒以自处。曾歔欷之嗟嗟兮,独隐伏而思虑。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寤从容以周流兮,聊逍遥以自恃……”浸月揉揉眼睛,又咳嗽几声,声音也有些沙哑:伤太息之愍怜兮,气于邑而不可止。糺思心以为纕兮,编愁苦以为膺。折若木以蔽光兮,随飘风之所仍。存仿佛而不见兮,心踊跃其若汤。抚佩衽以案志兮,惘惘而遂行。岁曶曶其若颓兮,时亦冉冉而将至。薠蘅槁而节离兮,芳以歇而不比。怜思心之不可惩兮,证此言之不可聊。宁溘死而流亡兮,不忍为此之常愁。孤子吟而抆泪兮,放子出而不还。孰能思而不隐兮,照彭咸之所闻。登石峦以远望兮,路眇眇之默默。入景响之无应兮,闻省想而不可得。愁郁郁之无快兮,居戚戚而不可解。心鞿羁而不开兮,气缭转而自缔。穆眇眇之无垠兮,莽芒芒之无仪。声有隐而相感兮,物有纯而不可为。邈蔓蔓之不可量兮,缥绵绵之不可纡。愁悄悄之常悲兮,翩冥冥之不可娱。凌大波而流风兮,讬彭咸之所居。上高岩之峭岸兮,处雌蜺之标颠。据青冥而摅虹兮,遂倏忽而扪天。吸湛露之浮凉兮,漱凝霜之雰雰。依风穴以自息兮,忽倾寤以婵媛。冯昆仑以瞰雾兮,隐岷山以清江。惮涌湍之磕磕兮,听波声之汹汹。纷容容之无经兮,罔芒芒之无纪。轧洋洋之无从兮,驰委移之焉止。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遥遥其左右。泛潏潏其前后兮,伴张驰之信期。观炎气之相仍兮,窥烟液之所积。悲霜雪之俱下兮,听潮水之相击。借光景以往来兮,施黄棘之枉策。求介子之所存兮,见伯夷之放迹。心调度而弗去兮,刻著志之无适。曰:吾怨往昔之所冀兮,悼来者之悐悐。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望大河之洲渚兮,悲申徒之抗迹。骤谏君而不听兮,重任石之何益?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
一《悲回风》下来,浸月不知停顿了几次,只觉得眼睛不舒服,又总想咳嗽。想到也许是有些中暑,且过不了多久孩子也要临盆了。但仍然笑道:
“这曲儿奴才挥不佳,让王爷见效了。”
“怕是中暑了吧?”弘昼走过去,十分关切地牵着浸月的手:“我送你回去,一会儿我让疱房给你送些解暑的饮品来。”
“多谢王爷关切。”浸月笑道。
眼睁睁看着弘昼拉着浸月的手离开,纤袅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感觉奇怪——既然香玉毒了,为什么浸月只是中暑了?她想不明白,却为了维持秩序,便道:
“江氏身体不适,更何况有身孕,王爷关切是自然。你们也听到了王爷的要求,也希望你们能够尽快为王爷繁衍子嗣。天色不早了,用完膳,也赶快回去吧。我得了一些荔枝干,一会儿送去疱房,做来冰镇杨梅荔枝饮给你们都送去。”
“谢嫡福晋。”
夜深了,弘昼担心浸月不舒服,便陪在浸月那里。纤袅心里很难受,所幸蕊蝶来解忧。
“也不知道郑氏那边怎么样了,还有江氏,我看她就是中暑,你的法子似乎也只有一半的效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