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看着一脸震惊的大队干部们,轻叹一声,开口道,“这事儿,我也是考虑了很久。
你们也知道,我前途渺茫,回城已是奢望,但谁让我们家……”
他含糊地低语了句,“好在党国给了改正的机会。”
继而仰面深吸了口气,眼圈一下红了起来,那模样,看得赵刚几个都有些揪心。
其实,这么些年来,他们也接收了不少下放改造的……分子,但真正罪该万死的人,又有多少呢?
顾钰被送下来的时候,那文件上列数的罪状,又有多少是真的?但他们不能说,也不敢说,更何况,这事也轮不到他们管,当然,也管不着。
他们看着顾钰,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句,“孩子,总会有希望的。”
“嗯!”
顾钰淡淡一笑,伸手抹了抹眼角,犹然一副倔强坚强的模样,“下乡这几年,我眼见着大队的孩子,三天两头就被停课。
还有些因为家里各种原因,都十几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说实话,我看着挺难受的。
孩子没文化,以后长大了,工厂招工都轮不到他们,只能没日没夜地跟着父母下地劳作,一辈子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求存。
当然,我不是说农民不好,相反,农民群众是光荣的,伟大的,是国家的中坚力量,生产创造者,国家社会稳定,更是离不开农民群众。
但,咱关起门来说些体己话,各位真的都觉得,当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就真的好吗?”
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众人,继续道,“咱不扯远,就说近十年,表面上看,有文化的人都被下放,地位都不高了。
但真遇上工厂招工,部队招兵,那认字儿的是不是比村里的孩子机会大?还有那当官儿的,是不是都得认字儿?
说到这个,书记您最有言权,您能力不差,可吃亏在文化不行,说难听点,当到大队书记顶天了。
但赵前程呢?如果赵家没有出事,就凭他的高中文凭,雷书记那个位置早晚是他的。
要是赵满江再帮着运作一下,人家去镇上当个小领导也不是不可能。
而这些,都是有文凭打底的,可你们不行,村里的孩子也不行!”
顾钰难受摇头,眸中的不甘与心疼互相交织着,看得赵刚几人心底热。
“那,那……”
“所以村学必须办。”
顾钰扬声开口,随之继续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反正,我是不想再看到这一个个好苗子,都在黑土地里蹉跎一生,碌碌无为了。”
“说的好。”
赵刚激动出声,“咱已经苦了一辈子,不能再让孩子继续和土疙瘩打交道。”
他抬手猛拍桌面,咧嘴笑了起来,“办,村学必须办。”
“你们倒是说的好听。”
程黔民泼冷水道,“老师呢?去哪儿找?连镇上都缺老师,咱们又有啥本事去招老师?”
“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顾钰笑着接话,“知青点里面,包括我和嘉楠,都是高中文凭,再有……”
他语气微顿,伸手指了指村身后,“各位是不是忘了,牛棚里还住着一位留过学的经济学专家,和一位京大的教授,这样的人才,你们放着不用,不是在暴殄天物吗?”
“留过学的经济学专家!大学教授!!”
赵红军几人惊得猛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虽然,那个专家啥的他们不懂,但留过学总该明白,那都是特牛的人,才能出国啊!?
还有京大教授,京大啥地方?现在不说,就以前,能考进去的人,那基本都是全国各地的顶尖人才,更何况还是里面的教授,不得了啊不得了!他们捡到宝了!
赵刚同样激动,但比之几人,想得要多一些,林燕青那些人,可都是下放的走资派,臭老九,若是让他们教书授课,会不会不妥?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顾钰闻言,顿时心生不满,当即讽刺了一句,“书记,您这思想觉悟跟不上啊!”
赵刚脸色一下变了,顾钰却装作没看见,继续自说自话,“国家下放咱这些人到各地,不光是为了消除阶级差距。
很大程度上,也是希望我们能在思想觉醒后,利用自身能力,支援国家建设。
如果,各个接收地不愿提供机会让我们这些犯错分子,利用自身所长,为群众创造价值。
请问,又何来改造一说?就天天把他们关在牛棚里喂猪挑粪,就是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