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啪啪,起床啊起床啊快起床你有本事睡懒觉,怎么没本事起床啊起床啦起床啦快点起床啦”
如此有韵律的闹铃,吵得林瑶生不如死
学校宿舍里装了厚厚的窗帘,即使外面阳光正好,房间里依然适合酣睡。何况,她真的很累。
作为一个考古与博物馆系的研究生,上课与给老板打杂是重要性排名不分先后、后者说不定还要更重要一点的两件事。林瑶主攻是考古方向,这是一项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的艰苦体力劳动。要做的事情包括挖坑扫土、开坟启墓、清尸体、斗盗墓贼等等等等。越是“有前途的学术苗子”,被支使的机率越大。
林瑶,就是一个好苗子。
想当然耳,“出外勤”的机会也很多。刚刚跟着她老板从一个考古工地回来,没日没夜地收拾好了发掘文物,把拍好的照片归拢,然后是写各种报告、汇总。昨天才忙完,把材料交了上去。老板自己估计也累得够呛,大手一挥,放了大家半天假,让今天下午再去开总结会。
等开完了总结会,就是往各种期刊上发论文和报告,根据各人的贡献程度决定个署名权和署名的次序一类。运气好的,碰到一次大项目,好几年的学术积分就有着落了。
近些年来,考古界被形势逼得不得不加快了步伐。国家要搞基建,不定哪个施工现场就遇着个埋土里的古迹,就要保护性发掘。这也就罢了。最让人吐血的是遇到盗墓的,盗墓贼前头挖坑,考古专业人士后头跟着抠土。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古墓,还不如被野猪给拱了呢。至少,野猪拱完了,残片还搁那儿,拼就是了。
林瑶跟着的导师姓张,考古学界小有名气的一位教授。这一回带着她和师门的几个人比较幸运,遇到的是一个高速公路经过的古墓。没被贼光顾过,保存得相当完好。可惜规格不够高,出土的东西也不够丰富。
林瑶依旧累得像条狗。认命地将闹钟定在了十二点,十分钟洗个战斗澡,套件衣服出门到学生食堂觅个食,刚好能赶在一点半之前到老板的办公室里等着开会。吃饭的时候,恨恨地将手机闹铃给删了。
吃完了饭,赶到老板办公室的时候,正好一点二十分提前了十分钟。高她一届的三个师兄、与她同届的两个男同学一个女同学都已经到了,他们是给老板打杂的,小师弟头年入学,先学理论知识,打杂都轮不上,现在也被老板召唤过来旁听。无论师兄师弟,对林瑶都挺尊敬。用张教授的话说就是,林瑶在这一行很有天赋,尤其是在整理文物搞报告方面。
考古专业的导师更招男学生,用他们的话说就是,男生粗糙好支使,女生比较麻烦。尤其是野外,带个女学生真是太麻烦了。林瑶她老板隔壁的王教授就是,从来不招女生,再有天份也没用。
一点三半,老板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一点三十一分,瘦得像根麻杆儿。见他们都到了,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说“都进来坐吧。”
老板的办公室挺大靠窗一张大桌,背后贴墙是一溜的架,上面各种期刊资料史籍塞得满满当当的。桌对面是个带拐角的长沙发,不多不少,正好够张教授这些学生坐的。
小师弟进来就给大家倒了水,坐定了,听张教授搁那儿给大家分派任务“材料都整理出来了,你们回去写论文吧。”项目是老板打头的,所有的报告署名他都是第一作者,学生们只能混个第二作者。在一些评比活动中,第二作者是不作数的。张教授自然是知道这里面的规则的,索性翻起了报告,给学生们指点“这里,这个器形比较少见,可以作同期的补充,彭右相,你去写。林瑶,这个竹简是你清理的,照片跟之前出土的句子上有些差别,你去做个对比”
给所有学生参与的学生都布置完了作业,张教授才端起茶杯来呷了一口茶。
学生们的头皮瞬间绷紧了
又来了
张教授润完喉,便开始大骂盗墓贼“谢天谢地还有他们的爪子没伸到的地方上回南边那个古墓,叫这群野猪给拱得什么都没剩下特么都怪两百年前修宪,废了盗墓死刑”
小师弟虎躯一震没听说这回被盗墓贼抢了先手了呀怎么又骂上了
彭师兄给了小师弟一个眼色之前遇到的太多了,不习惯性地骂骂不舒服,我都听了三年了,你早点适应吧。
学生们把皮绷紧了,听老板发牢骚,林瑶悄悄了一眼手表,唉,还得再听个把时辰。张教授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张教授伸手拎起听筒,气还没顺,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张教授刷地站了起来“好我去喂我们老交情了放心,我的人手够的,都是我带出来的学生好好好,保证完成任务什么时候明天就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扔下话筒,张教授也不骂了,一瞪眼“都听到了吗”
囗我们听到什么了啊就听到您在那儿说单口相声了
还好,张教授也没想让他们回答,已经兴奋地说“江南东道那里要建个机场,勘探的时候发现个古墓群,那边的文物局长是我师弟、你们师叔”
明白了,老关系户了,就找咱们当苦力了。去吧多抢救一点文物才好累是累一点,有得忙、有得累,才能有机会出成绩啊
张教授右手一挥,仿佛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都回去收拾行李,明早六点楼下集合,”呆瓜一样的小师弟,“陶明,你也去彭右相,你照着他,要带什么东西都告诉他。解散”
林瑶就知道,这一次会比刚结束的那一次还要累还得在挖土之余把老板布置的论文给写出来
老板每年都能申请到研究经费,给打杂的学生发些补贴,所以被称为老板。这两年项目多,经费充足,老板干脆包了辆中巴车,一车师徒九人,连着各种行李,塞得满满当当,一路往江南东道狂奔而去。
小师弟初次参与,满眼的兴奋,老板在后排打盹儿了,小声问师兄师姐“下去好玩么”
彭右相翻了个白眼“可好玩啦,特别容易让人回想起童年的时光来”
陶明来了劲了“真的么这么有趣”
林瑶“呵呵”两声,没接茬儿,心说,就是玩泥巴的情趣,现在高兴,等会儿有你哭的。
不出三天,陶明果然要哭了。
到了地头,陶明嘴巴张得大大的。原本是工地,现在被紧急叫停了,承包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破坏文物倒是重罪,这里又发现得早,要不然真恨不得开个推土机把这儿给平了。见他们来了,承包商比文物局那位师叔都热切“可把你们给盼来了qaq”
造孽哦,工程贷款一天多少的利息呀工人的工资还得发着。可文物局倒好,特么直接招呼了当地武警来。过来先照着文物局专家的意见砌了道墙,把尽可能大的区域给圈了起来,上了铁门,荷枪实弹,架起探照灯,还拖了十几条警犬。
防盗墓。1
不这样不行,野外考古常遇到的事情就是这样。盗墓贼还会玩地道战,你考古队在上面一层一层慢慢地保护性发掘,他们从地底下逮哪儿钻哪儿,钻到点儿东西就算赚了。能把考古队引来的,都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