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边呢,皇帝拓拔叡和皇后冯氏夫妻恩爱,这已经是宫中朝中出了名的。拓拔叡每年东巡西巡南巡北巡,谁都可能不带,冯皇后却从来没落下,随时都伴在身边。不管是正式的对外场合,还是私底下接见大臣,始终带着冯皇后同出。皇后这些年一直无诞育,拓拔叡也没见丝毫冷落她,后宫中的妃嫔们已经多年不见甘霖了。
民间流传着皇帝皇后恩爱不移的佳话,还有皇后仁厚贤德的美名,有士人专门为其做文章歌颂,百姓们更是爱戴,听到皇后到来,都要夹道欢迎。
像冯凭和拓拔叡这种人,都是要活名的,正是名位名位,有名才有位,有位才有名。如果权力是树干,那名声就是长在树上的枝叶。没有枝干,树叶会枯死,有枝干就一定会长出树叶。外界的名声她很在意,那是检验自己地位的尺衡。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孩子。
没有生育这件事。
冯凭做了八年皇后了,拓拔叡对她百般恩爱,却始终没有怀孕,没有生下一子半女。
前几年的时候还不太在意,毕竟年纪还小,可如今已经过了二十了,还没有怀过孕,她就焦心起来了。这一年来吃了不少药,调理来调理去,可肚子始终瘪瘪的,还是没见有任何动静。
拓拔叡在身边,她没工夫愁恼,然而一个人的时候,她忍不住害怕:我不会真的生不了孩子吧?
她想起太武帝的赫连皇后,也是一生没有诞育。
她细究了一下这宫中的往事,发现不止赫连皇后,拓拔叡之前几代皇帝的皇后,也全都没有子女。除了明元帝的杜皇后有一子,可杜皇后的皇后名分也是死后才追封的,生前并没有受封。
她不禁有点忐忑,难不成拓拔氏的皇后,都中了什么诅咒了?
只是不敢深想。
她还是指望能生孩子的。
珍珠儿将药碗收下去,笑说:“这种事又着不得急,御医说了,娘娘身体底子不好,得慢慢用药调养。娘娘年纪还轻,兴许过一两年就有了呢。”
冯凭担忧地问她:“若是一直调养不好呢?”
珍珠儿笑宽慰说:“怎么会调养不好,娘娘当真不用着急的。有的人她身体就是怪,小的时候我在村里也见到有妇人,二十多岁还没有生育,都说是不能生,可是过了几年人家就生了,还一生生好几个。这哪里能说的准。”
冯凭因为此时闲的无事,便同她拉话,笑问说:“是真的吗?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珍珠儿笑说:“有儿有女呢,本来她婆家都不要她了,她男人纳了个小的,结果后来生了好几个,扬眉吐气呢。”
冯凭对这种事,总是充满了极大的兴趣,问说:“这也难得了,是吃了什么药吃好的吗?”
珍珠儿说:“药是吃了不少吧,不过听说一直不见效,后来见没用就放弃了,什么药都不吃了,结果自己却怀上了。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就像有的东西吧,它不小心丢了,你怎么找都找不到,怎么都想不起去哪了。等有一天你不找了,它又自己冒出来了。”
她给冯凭倒了一盏酥酪,冯凭接过,用勺子挖着吃。珍珠儿笑道:“加了点蜂蜜,会不会太甜了?”
冯凭说:“还好。”
“你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这个人,非常的细致,看起来不温不火的,也不发脾气,然而处世非常精明,听别人说话也听的特别细,总能从一大堆废话中找出重点,适时地抓住关键寻根究底。珍珠儿是知道,在她面前是不要说太多话的,话说多了就容易漏嘴。她脸一热,笑说:“名字啊,我都快要忘了,好像是姓周的吧,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早就记不清了。”
冯凭说:“你不是很小就离家,七八岁就进宫了吗?那么小的年纪,还能懂得那么多的事,还能记在心里,这记性不差了,比我的记性还要好呢。”
珍珠儿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张着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她红着脸低唤了一声:“姑娘……”
珍珠儿是伺候了她快十年的老人了,从她到太后身边,便一直是这个婢女伺候她,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十年前还是个年轻女孩,而今已经是个中年妇人了,冯凭被这一声姑娘唤起了许多情绪。她刚到金华宫时,珍珠儿便是唤她姑娘,像个大姐姐似的疼爱照顾她。
冯凭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末了只是叹道:“哎,你也不用说好听的话哄我,我晓得你是说假话骗我的,想让我高兴。”
珍珠儿听着她伤感,也有些替她难过,低声说:“不是假话的。这种事情真的说不准,兴许过些日子姑娘就怀上了。”
冯凭说:“但愿能吧。”
冯凭怀疑过会不会有人害自己。她排除一下自己身边的人,低级的小宫女小太监是没机会的,唯一可能有机会的就是珍珠或者韩林儿。这两个都是一直伺候她的,韩林儿是她的亲信,绝不可能害她的,珍珠儿是太后给她的,可能会同太后有关系,不过太后也不太可能那样。这都是无影子的瞎想,她只能在心中叹气,接受自己命不好的现实。
冯凭打量了珍珠儿一眼。她模样长得挺好的,人白净,五官周正,这会儿身穿着月白色锦缎短襦,葱绿色半臂袄儿,粉桃色罗裙。手臂上戴着一串儿玉石镯子,配着青葱玉指蔻丹,描的细细的眉毛和薄抿的红唇,其实也是个美人,只是整体平淡,不太引人注意。
冯凭笑说:“珍珠,你入宫前的名字也叫珍珠。我刚到金华宫的时候,听到你叫珍珠,还有一个宝珠,还以为这是太后给你们取的名字呢。后来知道不是,还怪诧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