忿然狂的样子前所未见,怀罪骇得怔了怔,脚下碾过一颗滚圆的卵石,向后趔趄几步,比祁迎上来,及时抵住了她。
“魔尊什么也没有说,相反,从头到尾,长篇大论的只有你一个人。”比祁面沉如水,“你的故事编得很好很圆满,却得意忘形,忘了多说多错的道理。”
慈恩再一次愕然。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尖笑着摇头:“不可能,我说的就是实话,绝不可能有错!倒是你们,巧言令色,演了这么久的戏,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假话,就是想抓我们去流罂面前邀功!”
还死鸭子嘴硬呢……
怀罪气得一下子站直身,很快又恢复了训斥奸人的斗志:“诚然,一开始我们确实被你蒙蔽了,但真相不会永远沉于水底,从我们出宫寻你,你却避而不见开始,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这件事我解释过!”慈恩打断她,插话解释道,“那是因为……”
说话时插嘴,历来是池头夫人和血河大将军一致谴责的行径,也绝不是一个有教养之人下意识的作为。
很明显,慈恩的恭谦得体是描出来唬人的画皮。
怀罪自诩这辈子是做不成一个温文尔雅的尊主了,也没那么多讲究,当即抖擞精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岔断了他的话——
“可一个品行高尚的君子怎么会用那样下流的方法去中伤别人?这叫没有底线,叫做无耻!高洁之士会将德行刻进骨子里,待人接物时如人饮水般流露出来,又怎么会轻易朝令夕改!”
一通话秃噜出去,怀罪顿时觉得五感清明身心通畅,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慈恩有错,可她就是莫名觉得这鬼不是什么好东西。
并由此得出一句真理:骂小人,好爽。
趁慈恩还处在被骂懵的状态,动之以情后,紧接着的,该是晓之以理了。
“你说过,墨台氏杀光了赫兰一族,可你非但不放在心上,反而醉心于缉拿自己的族人,天下哪有不为亲者痛,却为仇者快的道理?”
“就算魔尊杀光了墨台子桑二族,人家有子孙冤魂,却为什么要你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替他鸣不平?王庭早就没了,你还要上赶着认贼作父么?”
“纸里包不住火,你把谎言装点得再圆满,也始终掩盖不住最本质的东西——摒弃一切细枝末节,赫兰灭族,手刃仇人的,是孤身一人的流罂,而不是你这个假仁假义的刍狗!”
灵力还在收束,巨大的压力令百鬼不堪重负,肩膀寸寸沉下去,身子蜷缩成痛苦的一团。
慈恩也不例外。
说了这么多,也够了。怀罪俯身看向被灵力囚禁的他,乌黑的眸子审视着他的灵魂,声音清泠:“我说过的,我期待在冥界见到你,还记得吗?”
言语溯洄而上,慈恩笑了,笑得尖锐而凄厉,如一把锋利的锥子,带着令人心悸的余波,穿透长夜,清晰地刺入每一个人耳朵里,与平日里那个公谨卑谦的伪装完全判若两人。
怀罪定定地立着,以一种可怜的眼神凝望他。
慈恩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怜悯的目光。
“别这么假惺惺地看着我!”他恶狠狠地怒吼,“你们和流罂那个贱人狼狈为奸,是一丘之貉!”
败者为寇,世界上最悲哀的,是骂人也不能骂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