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忽然冲上前去,她伸出手紧紧抓住皇上的衣襟,一字一句地挖苦道:
“你凭什么继承皇位?你难道不该死吗?你能登上皇位都是因为你的无能,你的卑微,你太不被重视了,连戎狄都想不到王贤会选你当皇位继承人!你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守住这千疮百孔的江山吗?这个残败的朝堂已经从里到外地烂透了!你注定也是个亡国之君!我诅咒你!我死也会诅咒你!”
淑妃近乎疯魔地撕扯着皇上的衣襟,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皇上的胸膛,她太知道皇上的软肋了,也太知道皇上的痛处了,她就是要拿捏住他自卑不自信的弱点,让他今后的每一日都感到惶恐和不安。
她心里不好受,她便不想让任何人痛快。
寇公公已眼疾手快地上前拉开了淑妃,皇上被寇公公挡在身后,藏在长袖之下的两只手已用力握紧了拳头,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用力,就可以掩饰住内心的惶恐与怯懦。可他很快就现,他越用力,身体便颤抖得越厉害。
淑妃见状,笑得愈张狂起来,她像一个疯子,又像一个看着小丑的客官,伸手在皇上周围转着圈地指指点点。皇上很想抬脚就走,可他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需要正视自己的弱点,直面自己的不足。
皇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颤抖的身体平复下来。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掰开了他攥在一起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掌心。
他一怔,浑身的战栗都止住了。睁开眼来,入目便是皇后温柔平静的面庞,她像从前无数个日夜那样牵着他的手,如一潭平静的清泉,令人心中顿觉畅然。
“爱后,你怎么来了?”
他已经冷落皇后太久了,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她。皇后只笑着望着皇上,然后转身看向淑妃,无比淡定地说:
“淑妃妹妹,这世上被戎狄害得家破人亡的并非只有你,因先帝的过失而无辜牺牲的也并非只有你的家人,倘若人人都把矛头指向自己人,你不觉得这正合了戎狄人的心意吗?”
“合他们的心意?你以为我是在帮戎狄吗?呸!我是想看你们不能如愿!我是想让所有人都体会一番我的不幸!”
淑妃恶狠狠地瞪着皇后,皇后只平静地回望着她。当你讲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也就没必要反反复复喋喋不休地一直去规劝了。皇后语气平和地说:
“好!你既然想诅咒我大周不得安宁,诅咒陛下成为亡国之君,那我就不让你死,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有人十二个时辰看着你,我会让你睁着眼睛看着,看着我大周是如何一点点光复的!”
皇后虽同情淑妃,却也不可能任由她这般任性妄为。无疑,她是朝代更迭的洪流下被抛弃的一粒细沙,山河破碎,身世浮沉,她所有的恨都合情合理,她所有的报复都理所应当,可她却独独找了一个错的宣泄口,妄图取天下人的性命来对抗这世道的不公。
这怎么可能呢?天下人又有什么错呢?
帝后抽身离去,身后沉重的铁门关闭,又被上了一道重锁,淑妃将被永远幽闭于此。她仍是皇上的淑妃,只是换了个地方活着。
夜色笼罩,永巷的长街显得愈凄凉起来。皇上缩着脚步,缓缓跟在皇后的身后,他想对皇后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看上去平淡如常,对他此前的怀疑和冷落没有丝毫的抱怨,他甚至觉得连道歉都像是徒劳的。
终于,皇后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来望着皇上,缓缓伸出手替他理了理被淑妃撕扯坏的衣袍,只道:
“陛下什么都不必说,臣妾是皇后,享得了尊荣,也便担得起风浪。臣妾不觉得委屈。”
她转过身,欲继续向前,身后的皇上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了她微凉的皓腕,惭愧地说:
“可是国舅告诉朕,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你当着他的面,流了很多很多的泪。”
“……”
身为国舅,贺怀君不可能去指责自己的皇帝妹夫,可是作为兄长,那短短一句话便是他对妹妹拼尽全力的维护。
皇后并没有去解释什么,只抬起头来继续向前走去。
倾城薄雾在身后散开,一钩弯月斜挂苍穹,清冷的月色如水般洒落到永巷里,也洒落到汴京城的街道上。
宫外的朱府已被禁军软禁起来,阖府上下连只苍蝇都别想进出,可朱思淼却总有办法把消息送出去。
朱府西南角有一个小洞,连通着外面的一条臭水沟,据说那个洞是从前朱府里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挖的,为了用这种方式把从主子那里偷来的值钱物件偷偷运出府,让家人拿去卖了换钱。
后来,朱万全现了这件事,就把洞堵上了,但曹静和最擅跟踪打探,她早就看出,自打朱思淼回来后,那个洞就悄悄地再次出现了。
子夜,周围静得吓人。几片树叶从洞里被送出,沿着沟渠漂向了远处,不多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沟渠边,用网兜子将树叶打捞了上来,赶忙趁着夜色溜走。
他尚未走出百步,便有一道暗器从黑夜中射出,利器刺穿皮肉的声音传来,那个黑衣人瞬间便应声倒地。
一个矫捷的身影从房顶一跃而下,顺走了网兜子里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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