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渊一行人一路南下,抵达汴京时,已经进入了腊月,腊月的第一个大节便是腊八。
今年的腊八与往年不同,大周终于击退了贼寇,戎狄也甘愿俯称臣,泱泱中原又重新回到了大周的手里。虽然大周的领土也处在百废待兴中,可这一点也不影响百姓们过节的心情。
戎狄毕竟只是北方游牧民族,所有的征战与掠夺大多集中在北方城池,长江似一道天堑横在中原沃土上,把不擅水战的戎狄人挡在了北面。
北方战火连天,青壮年出去打仗,无人种地,且许多土地都被戎狄的马蹄踏坏了,被战火烧得寸草不生。而在金陵、苏州、杭州等地,仍保持着鱼米之乡的富足与繁盛,歌舞升平,丝竹不断。
因此,江南一带的富商便趁机把丰厚的物资运往新都汴京和北方的其它城池,售卖给当地尚有银钱却没有余粮的殷实人家。
尤其是汴京。
这里除了有皇室宗亲,还有各位从长安一同逃亡过来的朝臣与世家,他们家底子都很厚,很有钱。城里缺各类物资,有些奸商甚至趁机哄抬物价,好好宰了朝臣们一回。
他们自己在南方吃饱喝足,全不顾北方同胞的死活。
当然,也有心怀大义者特意赶在腊八之前来汴京,在各个街头巷口施粥,无偿给百姓们放粮食,甚至向皇帝进贡江南特产。
这份大义自然也是有所图的,他们想趁机获得好的声誉,获得皇帝的赞赏,没准儿就能给自己捐个官,在六部挂个职,日后也算是能在商贾中高人一等了。
因此,这几日城中格外热闹,来自江南的各大商贾在汴京城中各显身手,百姓们只管吃饱喝足。
直到江渊抵京这日,街头巷尾的热闹劲一时达到了极致,人们争先恐后地挤上城中大道,想一睹这位年轻将军的风采。街道两侧的酒楼、茶楼里,二层包间的窗户全都打开了,那里面坐着的多是某家的贵夫人带着未出阁的女儿。
江渊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但驻守边疆打仗打了八年,并未成婚,偏他又出身成国公府,有了军功和世家的双重光环。
这八年战争打得很多家庭支零破碎,也自然有很多姑娘家的婚事都耽搁了。这个时候各家夫人带着女儿来窥探江渊,不亚于榜下捉婿。
茫茫人海中,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提着一个手编竹篮漫不经心地走着,她穿着一身青绿色布面小袄,袄上只绣着简单的梅花图案,领口和袖口镶着白色的绒毛,成色并不算上等。
但她生得白皙漂亮,杏目流光,一头乌挽着简单的妇人髻,只在鬓角簪了一朵七成新的珠花,两根银簪错落地斜插进髻里,简单又大方。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粗布袄裙,看上去像是个丫鬟,乖巧地跟在那妇人身后。
那妇人大约只是殷实人家的媳妇,有些小富,但在偌大的汴京,也不过是日子稍稍好过些的平头老百姓罢了。
不多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大家快看,江元帅进城了!”
说时迟那时快,人潮如洪水一般纷纷向前涌去,那年轻的妇人被挤得险些站不稳,身后的小丫鬟连忙扶住她,说:
“夫人,您小心些,咱们往旁边站站吧!”
妇人回头看了那小丫鬟一眼,有些无奈地说:
“早知道咱们今日就早些出来采买了,这样便能早点回去,不至于赶上江元帅进城。这下好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在这里踮起脚来都能看见自己家的铺子了,可偏偏人潮不息,到了家门口都进不去。
说话间,江渊已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人群中,一时间人声鼎沸,人们的欢呼声响彻整个汴京。那妇人也忍不住踮起脚尖朝远处望去,来都来了,都快被挤成柿子饼了,若是不看一眼这年轻的元帅,岂不白挤了。
江渊身穿一袭银亮的铠甲,骑在一匹黑马上,身后的红色披风随风飘起,整个人又精神又有气势。
父老乡亲们欢呼着,跳跃着,胆子大的姑娘甚至冲上前去把自己绣的荷包往江渊的身上塞。江渊手足无措,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
那年轻的妇人见状,便往后退了退,找了个稍微松快点的地方待着,只想着江渊的兵马能赶快离开,她急着回家。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竟有人低语道:
“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世子的位子就这样给他了!”
“赖着不给他又能怎么样?我强留在府里,日子便能好过吗?”
一个青年男子反驳道。
那年轻的妇人正欲回头去看看身后的人是谁,人潮却被前来维持秩序的官兵驱赶得忽然向后涌来,径直把妇人挤到了身后男人的怀里。
“哎呀!”
妇人一声惊呼,只觉男人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却又礼貌地扶住她的身体,没让她跌倒。她抬起头来,看向此人。
此时,他们都还没有注意到彼此的眉眼是如此的相像,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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