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张氏夫妇活了大半辈子,如何能看不出这个年轻姑娘的慌乱和心虚,他们忍不住再次追问起来:
“侯姑娘,咱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倘若你已经听到了什么消息,你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什么都能承受,我们就是想知道女儿到底在哪,是死是活。不管她现在如何,我们都不会怪罪任何人!”
侯琬瑜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解释,便直接背过身去,抓起自己的包裹说:
“大伯,大娘,我真的要走了,天要亮了,再不走就不好出城了!”
可是就在她要夺门而出之时,张氏夫妇二人却忽然跪在了她的面前,含泪哀求道:
“侯姑娘,我们老两口求你了!”
“侯姑娘,你临走之前,就跟我们说句实话吧!我们不敢惊扰圣上,也唯有你能帮我们了!”
侯琬瑜见状,心里紧绷了许久的弦像是砰的一下断开了似的,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压抑,终于泪如雨下,也扑通一声跟着跪在了地上:
“大伯,大娘,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可是皇上和王公子不让我说,你们不要这样逼我!”
老妇人见状,心里不安的预感已是越来越强烈,她捂着胸口,强忍着心头的痛楚,悲泣道:
“孩子,算我们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吧!我们老两口都这个岁数了,身体又不好,还能活多少年月?你总不能让我们带着遗憾走啊!”
侯琬瑜闻言,心里反反复复地纠结着要不要说,但她很快就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就算她不说,老两口似乎也猜出了什么,今天她若不说,来日有宫里的人来送例银,只怕老两口还会追问,总有人会禁不住央求,说出真相。
所以,她说与不说,其实张氏夫妇迟早都会知道。既然他们都猜到一些不好的结果了,再这样吊着他们,只会徒增他们的痛苦与惶恐罢了。
侯琬瑜闪躲的目光终于停留在了两张饱经风霜的面孔上,声音颤抖着说:
“大妞当年经先丞相王贤举荐,加入了大周谍报组织,代号小鸥。故都沦陷后,小鸥卧底于长安,直至启明元年……壮烈牺牲。”
咚!
像是一个悬在半空中许久的石头,终于砸在了张氏夫妇的心口上。他们早有预感那石头会落下,也做好了准备去接受这锥心刺骨的痛。
可是当石头真的砸下来的时候,他们竟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也没有想象中的痛彻心扉。他们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便连侯琬瑜也呆愣在一旁,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安地看着老两口。
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才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追问道:
“大妞她……她是怎么死的?她可有犯错误?她勇敢不勇敢?”
侯琬瑜回忆着她从王真那看到的细作花名册,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却不可能完整地记录每个人的生平,牺牲的细作,名字上只会被打上黑框,一旁用朱笔标记出牺牲的具体时间,再无其它。
“花名册上好像并没有记载,不过启明元年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戎狄人以为大周早已是个空壳,却没想到还有新君可扶持,他们气急败坏之下,想必会上街对汉人大肆屠杀。也许,小鸥便死于当时的兵荒马乱,想来是一刀毙命,也没什么痛苦吧。”
这只是侯琬瑜的推测,可张氏夫妇却深信不疑。老妇人重重地点着头,一把握住老伴的手,悲喜交加道:
“老头子,咱们老张家祖坟冒青烟了,出了个大英雄啊!咱们老两口中年得女,就这么一个孩子,村里人人都笑我老蚌生珠,欺负我们膝下无子,可我们家大妞,一点也不比男儿差呀!”
“是啊老婆子,那些躲在南边吃喝玩乐的男儿,都没有勇气踏过长江,可我们大妞却能在北方卧底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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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夫妇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相拥而泣,抱头痛哭起来。
可惜,京郊那座立着无字碑的坟墓,是小鸥的上线曹静和立的,连王真与侯琬瑜都不知道,那里面埋着的是小鸥的遗物,张氏夫妇也自然不会知道了。
初来汴京时,老妇人曾从包裹里翻出一个已经风干了的红枣馒头,放在那坟前祭奠,她以为那只是一座普通的坟,却并不知道离家数年的女儿,在那一刻终于又吃到了娘亲做的红枣馒头。
……
侯琬瑜偷偷离京后,张氏夫妇并没有即刻返乡,他们没有侯琬瑜那样瞒天过海的本领,若是突然离开,必定会被现,引起皇上的怀疑。
若是这一切被皇上知道,皇上定会责备侯琬瑜擅自做主说出真相,甚至还私自逃离汴京去郑州府战地。
所以,张氏夫妇留在汴京,也是为了给侯琬瑜打掩护。当然,他们还有一个旁人不知道的想法——张氏夫妇也想留在北方,倘若戎狄真的再打进汴京新都,他们也可以尽一份力。如今食俸禄,受天恩,皆是沾了女儿的光,他们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该为大周、为朝廷做些什么。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在太阳越过地平线之前,乔装改扮后的侯琬瑜背着长剑,骑着一匹快马穿过城门,离开了汴京。
就在她出城的一刹那,迎面也有人骑马飞快地进城,恰与她擦肩而过。
那时的侯琬瑜尚不知,对方带来的竟是从郑州府加急传来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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