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安童的房子呢,忘啦?两室一厅呢,要不我明天就让他把我名字加他房子上去。”陈飒笑得很促狭,一听就是闹着玩。
她妈却认真地沉默了,好像刚刚意识到这样的“绝处逢生”。
兰珍在心里细细斟酌一番后,张口:“阿姨,我分享一点我的看法,你们随便听听就好。撇开房子不谈,其实我一直就觉得飒飒的性格不适合一板一眼的公共机构。她的性格很活络,很大胆,想象力也丰富,更适合做一些比较创新的事情,那这个世界上最创新的就是科技行业了。——虽然我不是相关从业人员,但我知道这个行业很有潜力,而且薪资水准超乎想象得高。”她顿了一顿,看了陈飒一眼,笑道,“别看她平时做事情不拘小节,但她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是蛮慎重的,所以我个人觉得她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职业抉择。”
语文老师有些松动了。
陈飒受宠若惊地望着房东:“我在你眼里这么优秀呢?”又冲她妈竖起三指头,“天地良心,不是我让她这么说的啊。——而且我都跟安童说好了,过两年我们要修成正果了,合二为一,把他那康斗(ndo,公寓)卖了,把我钱拿出来,我们合买一幢独立屋或半独立屋,他浇水来我种菜,夫妻双双把家还。”
语文老师脸上这才又有了点笑模样,没什么比看一个三十出头的未婚女儿找到了终身的依靠,更能叫老母亲欣慰的了。
临回去以前,兰珍去上厕所,陈飒和妈去厨房打包要带回去吃的剩菜。
她妈忽然想起一桩事,看兰珍不在近旁,便小声告诉女儿:“我们这次租了个车,从洛杉矶往北开,开到那个——”她两眼翻上去想了一下,“卡梅尔,就张大千晚年呆的小镇。路上经过一个桥,叫比什么桥——我在那儿看到小路了!我心里一惊,想,没这么巧吧?就远远望着,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皮肤白白的,可不就他吗?这边的华人小伙子都晒得黑不溜秋的,就他个别,少有的白!”
陈飒听到末尾几句,耳朵里就嗡了一声。
她妈还在喋喋不休:“他带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顶多二十出头,块头小小的。两人坐那个大石头上,搂着照相。我怕他认出我来,到时候尴尬,一直离得远远的。阿玲喊我去照大合照我都没去!”
陈飒的脸上罩上一层淡淡的黯然,本来做家务事就粗心大意的,这时候手上动作更加忙乱起来。
厕所里传来冲马桶的声音,她妈抓紧最后时机,邀功似的补了句:“怎么样?我当初叫你跟他分手是不是对的?你看他到底还是找了个小的,有几个男的真会找个比他大几岁的女的?——哎哎哎,倒错了倒错了。”
原来女儿把糖醋排骨的汁浇到了装进塑料盒的酱牛肉上,当妈的连忙抢过来,自己来。
厕所门把手被拧动时,陈飒嘱咐了她妈一句:“一会儿别在‘珍’面前提什么大啊小的啊?”
欢乐春节
回去的车上,兰珍向室友求证了一件事:“你真的和安童商量到那一步了吗?就是什么把他的康斗(ndo,公寓)卖掉,然后合买独立屋之类的?”那位刚刚在饭桌上真真假假地说了一堆,她也迷糊了。
“当然没有了!拢共才约会几个月,哪能这么快就敲定终身呢?别说合买房子,就住一起我都觉得没到时候。前段日子他提出跟我同居来着,我当场就给拒了——所以今天说的这些瞎话都是哄我妈的呢!不然过了今晚,她绕过弯来,指定要纠结。”陈飒坏笑。
“你这个骗子!”兰珍叹为观止。
多伦多的公交车不是每站都停,只有某站下车的乘客提前拉窗户上的小黄绳,或是揿柱子上的“停”扭,“感应”到司机,这一站才会停车。
她们回来的这一路,大约是时间晚,又冷,所以车上并没几个乘客。二十分钟就开到了羊粪池,是平时的一半时间。
“happychesenewyear(中国春节快乐)!”下车时,黑人男司机冲她们咧开八颗亮眼坚固的白牙。
两人一愣,也接连笑回:“happychesenewyear!”然后一前一后跃到灯光昏黄的月台上。
不知从哪年起,一临近春节,多伦多的大小商场里就早早挂上串串红灯笼,有的专卖店还有专为农历新年准备的折扣。
中国人买起东西来手面最阔,这十来年,商家们早学精了,就连市中心最大的购物商场——一屯儿购物中心也在临着羊街的巨幅广告牌上,打出“欢乐春节”四个红色的简体大字,隔一百米也不会错过。
可这四个熟悉的方块字搁到一处,却叫有点水平的华人们读着别扭,不该是“春节快乐”或“欢度新春”吗?可不管怎样,从第一批华工的双脚落在温哥华岛上起,历经两百多年洗礼和变迁,中国年总算走出了唐人街。
除夕这天下午,赵医生要早点回家帮忙准备年夜饭,所以诊所三点就关了。
小蝶兴冲冲地登上巴士,又转地铁,兜兜转转了一小时,准时到达羊街和“蛋打市”的交叉口,和冯爱在“欢乐春节”下胜利会师。
虽然数月不见,但因为事先已经重建了对话,两个年轻女孩子一点没生分,见面就是一个热情的拥抱。
年夜饭不同于任何一场家庭聚餐,太费功夫和精力,二姑的烹饪水平也实在一般,所以每年除夕,她就和犹太婆家人去中国餐馆解决年夜饭。去年带上了刚来多伦多留学的侄女儿,今年又特地邀请了和老公外甥确立恋爱关系的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