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猪一天多没喂食了,饿得哼哼直叫,极不情愿地一扭三晃地,从圈里走出,刚出了圈门,二驴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猪耳朵,老海怪也极配合,顺势抓住了猪尾巴,把猪摁倒在地,旁边的人一忽啦围拢过来,抓住猪腿,就把猪抬到杀猪案子上,把猪吓得四蹄乱蹬,嗷嗷直叫。
待老海怪和拴柱攥住猪的前腿,福贵和押锁攥住猪的后腿,福荣拿过一个大瓦盆,站在一边,等着接猪血,二驴子腾出手来,把刀抽出,放在地上,提起镐把,就要敲猪的脑袋,就在这当口,老海怪却无意间松了手。
老海怪一松手,其他三人哪里攥得住?这猪也像得到了某种暗示,一个鲤鱼打挺儿,在人群当中挣脱出来,从杀猪案子上滚落下去,撒腿蹿出大门。
三胖子见势不好,提着棍子追了出去,老海怪紧跟在后面,一个劝儿地叮嘱儿子,“三胖子,你慢点,别撵它,别撵坏了,你就跟住了,别让它跑丢了就行。”
拴柱一听这话,有些急,插嘴道,“撵坏了怕什么?反正要杀了,咱一块去追它,赶快把猪捉回来吧。”
“算了,”老海怪拦住拴柱,说道,“拴柱,那什么,我听老辈儿人说,杀猪时,这猪要是跑了,就是说,这猪有了灵性,就杀不得了,你要是强把它杀了,就犯了忌讳,不吉利。”
“该不会,你还要把这猪弄回来,当祖宗供养到老吧?”拴柱情知,老海怪心里舍不得杀这猪,特意把猪放了,现在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便没好话,戗了他一句。
“咳,还养这么个怪物干什么?”老海怪说道,“赶明儿个,我把它拉到集上,卖掉算了,别人买去了,爱怎么,就怎么,反正不是咱杀的,也不该咱的事儿。卖了猪,我再用卖猪的钱,买肉回过年,和杀猪不一样吗?”
杀把二驴子,这会儿,在一边听明白了,问道,“照这么说,你这猪,就不杀了?”
“算了,算了。”老海怪一边叹息,一边摇头,显得挺无奈,对二驴子说道,“对不住你了,老二,你看,让你白忙活了一场。刚才你也看见了,这牲畜,硬是自个儿跑了,还怎么杀呀?”
听老海怪说出这话,二驴子老大不高兴,埋怨道,“咳,这事让你办的,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昨儿个,小皇庄老王来找我,求我今儿个去他家杀猪,我因事先应许了你,就把老王的活儿给辞了。今儿个到你这儿,你又不杀了,你这弄的什么事呀?”,
二驴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抱怨了老海怪一通,把杀猪刀重新插进刀鞘,提着刀具,气哼哼出了门,也不理会老海怪在身后,送来的一堆好听的话儿。
拴柱爷儿俩也觉得,待着没味儿,借口家里还有别的事儿,一块儿回家去了。
见外人都走了,老海怪惦记着跑到外面的猪,回头招呼老大福贵说,“走,咱去帮帮三胖子,好歹也得把猪赶回圈里。”
女儿福荣,算是看破了父亲的心思,知道他原本就不想杀猪,只是为了堵住村里人的嘴,才装模作样、吵吵巴火儿的,说要杀猪,真要动刀子时,却又故意把猪放了开了。
一想到这里,心里老大不快,见爹说要把猪找回来,忍不住插嘴道,“算了吧,爹,你刚刚不说,那猪不吉利吗?干脆放它跑丢算了,咱家还要那不吉利的东西干什么呀?说不准哪一天,会给咱们家带来灾祸。”
“闭上你那臭嘴!说什么你?”刚才被大驴子,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数落了一通,老海怪在家人面前丢尽了面子,心里正憋着一股火儿呢,见女儿又说出这么难听的话,火上浇油,气得牙根痒,破口骂道,“大小是个财儿,说扔就扔了?女人家,屁事不通,少说话,话说多了,小心讨打……”
怕女儿再多嘴,会吃亏,母亲急着在屋里喊道,“荣子,快过来,帮妈干点活儿!”
女儿福荣,本想再跟父亲理论理论,听妈喊她,转身回屋去了。见妈站在屋里,问道,“妈,什么活儿?”
“你就在我身边站着,把嘴闭上,这就是你的活儿!”母亲说道。
福荣知道母亲,是在护着自己,怕自己再多言,会讨来父亲的耳撇子,便真的不再和父亲说话,嘟着嘴巴,小声嘀咕道,“哼,就他嘴巧,会说话,常言说得好,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这回可好了,杀猪时猪跑了,就不杀猪了,村里人更有闲嗑儿唠了。妈,我再可不去村东头河沟洗衣服了,去干什么呀?简直是挨人家过堂呢。”
“行啊,你再等几年,就出门子了,离开这个家。可妈得在这个家,熬一辈子呀。”说完,母亲眼睛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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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荣怕惹妈伤心,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老海怪也不含糊,担心耽搁久了,会有人又来撺掇他杀年猪,索性第二天一早,把年猪拉到集上卖掉了。
过了年,女儿福荣十六岁了,出落得水灵灵的,成了吴家沟有名的美女,人又本分能干,就有不少娘儿们,在这姑娘身上动心思,想替她找婆家。你别看老海怪家,在吴家沟的名声不怎么好,祖辈有打老婆的毛病,吴家的爷儿们,要讨老婆,不好找,可老海怪的闺女,却成了抢手货。
前街吴老八媳妇,过年回娘家拜年时,遇上了她二姑,就说起了孩子的婚事。
她二姑家,住在会南刘家店,是个大户人家,家里有二百来亩地,养着四匹马的大车,雇了五个长工,美中不足的,是人丁不旺,膝下只有一子,儿子的身下,又生了四个丫头。
儿子是独苗,少不得父母方方面面的呵护,六岁时入私塾,读了四年,家里又送他进了日本人的公学,在那里又念了六年。
原指望这孩子能有出息,谁料想,这年孩子念书不行,人事儿却懂得挺早,十年寒窗下来,没学会什么本事,倒轧拉上一个女同学。
按说呢,这丫头般般样样都不错,就是家境太一般,吴老八媳妇的二姑,是个讲究门第的人,硬生生把这对男女,给格嘞黄了,儿子和他妈治气,此后就不再对别的女孩子动心。
爹妈没少替他托媒人,他都说不行。一晃几年过去,眼瞅二十了,还没订亲,急得爹妈,都生出白头来,但凡遇上亲戚里道的,就央求人家,帮着给她儿子说媒。
吴老八媳妇听了二姑的话,就想到了老海怪家的福荣,觉着这丫头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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