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瘸子得救,急急如漏网之鱼,蹿出门外,一瘸一拐地跑回自己屋里。
老二媳妇见身边人都跑了,也跟着手提着裤子,到了院子里,一屁股坐下,又嚎丧般地大闹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着。
正在院子里发呆的老大,见老二媳妇手提裤子出来,还露着半拉屁股,又像见到了食人兽,赶紧两手又捂上眼睛,蹿到了街门外,才停下脚步。
左邻右舍,听见老海怪家又传出叫骂声,知道吴家又出事了,纷纷走出家门,围拢过来看热闹。
老大见高邻们来到门前,赶紧把捂眼的手放下,正要向围观的人解释家里发生的事情,院子里却传来独眼金凤一声紧似一声,呼天呛地的泼骂。
“老天爷呀,你真是瞎了眼啦。”不想这一句刚骂出,独眼金凤立马觉得犯了忌,稍顿片刻,又重新叫骂道,“老天爷呀,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呀,这天底下,怎么这么不公平呀,都是一个妈养的,闲的就闲死了,累的就累死了。
“俺家那瘸腿子,整天到晚地忙呀忙呀,人都累成麻杆子啦,归起,不光没得一丁点好处,还要挨自己亲哥哥的毒打。
“刚刚我要是晚到上屋一步,这会儿,他们吴家,就得给他出殡啦,我的老天爷呀!
“不是我护犊子,说实在的,凭俺家爷儿们的透灵劲儿,哪该讨得自家兄弟的毒打呀?他爹活着时,多歹毒的一个人呀?可他爹这辈子,打过老婆,打过别人,倷去访访,多暂动过俺家一个手指头啦?都是为的俺当家的乖巧呀。
“俺两口子,一块儿过了这么多年,可是从来都没红过脸儿呀,我多暂割舍动他一个手指头啦,亲还亲不过来呢。
“现如今,他爹妈不在了,就因为有人惦记着家里那点家产,就恨不能把自家兄弟给打死,他们好吃独食呀。
“妈了巴子,谁要是不想给俺分家产,直说就行了,俺不要就是了,干嘛把俺往死里打呀?
“老天爷呀,你给评评理呀,都是一个妈养的,凭什么有的人,就能成天什么都不干,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别人不管也不问,俺当家的成天累死累活的,还要挨打受骂呀?我的老天爷呀,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天理了呀?”
老二媳妇东一句,西一句,骂了个山崩地裂。邻里们却只听了个囫囵半片,有人过来问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大这会儿,也让独眼金凤骂了个五脊六兽,一肚子委屈,却又不知怎么跟四邻解释,见邻里过来问,只好两手捧着头,蹲在墙根不说话。
老大媳妇躲在屋里,听老二媳妇在院子里放屁拉臊,不三不四,打鸡骂狗,捎带着一大家子人,心里老大不快。本想出去,说道老二媳妇几句,可一想起自己的丈夫,肚子里一根筋:这原本爹妈不在了,兄弟间分家另过,是再好不过了。
可自己的丈夫,不知哪根筋转不过弯来,硬是要维护着这个家,不想分。早先,就因为这事,说了他几句,结果就遭了丈夫的一顿毒打。
眼下,经老二家的这一通闹腾,丈夫这会儿,连自己的家门都不敢进了,只能跑到街上躲难儿。
老大媳妇觉得,这样也挺好,这回,看来这个家,不分也得分了。便忍着气,听凭老二家的在院子泼骂,也不出去劝说。
左邻右舍看热闹的,在大门外站了一会儿,见独眼金凤把相同的话,反来复去,秃噜翻帐,不停地骂着,捶地呛天干嚎着,再也闹不出什么新鲜花样,看过一会儿,也就四下散去,回家了。
独眼金凤一个人在院子里撒泼,直当嗓子也嚎哑了,眼泪也哭干了,看看四邻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觉得没味了,下半晌,淡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回自己屋里去了。
老大在大门外墙根下蹲着,两手抱头,怃憷了小半天。直到听院子里消停下来,才站起身来,侧身往院子瞄了一会,确信老二媳妇不在院子里,这才放轻了脚步,回到上屋。
进了屋里,见妻子正躺在炕上哄孩子睡觉,看他进来,也不说一句宽慰的话,一味地轻拍着孩子。老大心里猜想,这娘儿们这会儿,不知该有多得意呢?前些日子受的委屈,可算有人替她出了气。
原先老大打算,下半晌套车,到场院把豆角皮拉回家,给牲口当饲料。不想中午让老三和老二两口子一番闹腾,这会儿心里迷离嗼嘞的,什么也不想干了,看看太阳已快下山,索性爬上炕去,在炕头躺下。
看看孩子已睡实,老大媳妇从炕上爬起,到厨房做晚饭去了。
老三媳妇怀着孩子,原本干活就不大利索,这会儿腆着大肚子,越发不带劲儿了。这阵子,老大媳妇索性就不喊她来打下手。
一通锅上锅下忙碌,晚饭做好了。
到了饭点,三房人,这会儿,只午剩下老大两口子在桌上。
这饭就吃得淡滋拉味的。稀里糊涂扒了一碗饭,也不知吃了些什么,吃哪里去了,老大倒头又躺下身去,在炕上怃憷着。
第二天一早,老大匆匆吃过早饭,套上车,一个人到场院去。场上还有点扫尾的活儿,没干利索。
中午,老大回家卸了车,院子冷冷清清,没了往日的人气儿,老二的驴车还停在院里,便知老二今儿个没出买卖。
这会儿,老大才看清楚,这个家,他现在真的支撑不住了。
到马圈里拴马时,老大抚摸着辕马的头,眼里就流下泪来。停了一会儿,才哀叹一声,低语道,“爹,不是我不上心,我真的管不了啦,还是分了吧。”
说完,提着鞭子,到了上屋。
妻子已把午饭摆好。老大也不像往常那样,等兄弟两家人到齐了才吃,干脆自己端起饭碗,稀哩呼噜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