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引着江语缤来到半封闭的卡座,低声询问了饮品点单,礼貌的退了出去。楚惜起身拉开椅子,江语缤似笑非笑的眄他一眼。
过不多时,服务生托着一杯莫吉托进来,安静的放到江语缤面前的桌子上。楚惜掀起眼皮看着薄荷绿的玻璃樽,随口道:“你和你妹妹的口味真不一样。和她出来几次,她都是滴酒不沾的。”
江语缤听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既不像平时的玩笑,也不像见到心上人的长姐那般忐忑紧张,倒像是……什么呢。她蹙着眉想了会,对了,像是进入工作状态后,公事公办的口吻。
“出来过几次?你和语绮,是在约会吗?”她抿了一口朗姆酒,玻璃酒樽上留下一抹浅浅的红唇印。
楚惜翘着二郎腿,痞笑道:“我知道你在提点我什么,可惜这次你猜错了。”他说着放下腿,倚近了桌子,正视着江语缤:“我对你妹妹,很感兴趣。”见江语缤捏着酒杯眉头蹙起,他嘿嘿一笑,面不改色的道:“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说的是,我对她的失忆,很感兴趣。而你妹妹,”顿了一顿,他如划重点一般点了点桌面:“她对她自己,有些疑惑。”
“疑惑?”江语绮抬眸看向楚惜,她在他眼中看到兴奋的光芒,就像他在大学研究的课题中,碰见了既棘手又极具挑战的项目。
楚惜从随身包中取出一支笔和一本纸质的笔记本,把笔记本随手翻开一张空白页。“语缤,我们的记忆,总是呈树状,勾缠着出现的。比如你想起我,这个人,会想到相关联的件事,这件事,不可能同一时间同时发生,它必然有一定的前后顺序,且各自关联甚至相互关联。”他说着,用签字笔在空白页上画了一根长长的线条,线条上随机截取了几个点,“一般人,如果有片段失忆,无论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她所记得的人和事,都不会像一刀切那样干净。而是应该,记得一部分,不记得一部分。就像一个锯齿,它是不平整,不规则的截取。”
“你是说……”
“我是说语绮,你妹妹消失掉的那部分记忆。她失忆失得太完整了。就好像是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上,突然裁了一刀,平平整整。这一刻之前的事情,她全都记得,这一刻之后的所有事件,她完全忘记。”他说着眼睛望住江语缤,手上却将那一页记事本徐徐的撕下来,沙沙声过后,纸张离开了它原本联系着的位置。“就好像这页纸,她的记忆,在这一刻,被裁掉了。”
江语缤开着车,独自穿梭于城市的车水马龙间,高楼的led屏幕上将霓虹的色彩投射在车流之中,江语缤面色如水,脑海中不断翻涌着适才在休闲吧里楚惜说的那些话。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你妹妹的情况好像更为特殊,她发现自己对任何人任何事都缺乏兴趣,甚至日益冷漠,她去考学,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可以努力的目标。她每一天都强迫自己,尽量扮演好原本的角色,可是事实是,对你们的父母,包括对你,她都怀有深深的歉意和负疚感。因为她知道你们爱她,远胜于她爱你们。她记得从前的一切,却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对你们产生深刻的眷恋。语缤,你妹妹,她可能生病了。”
“这种病的名字叫,情感冷漠症。”
“要治疗这种病症,假大空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关键是你要找到开启她心灵的那把钥匙,也许是一件事,也许是一个人。一件能触动她心弦的事,一个能走进她心里的人。我帮不了她太多,因为我只能分析,而无法走进。”
“你妹妹,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因为善良,才对这样的情境和这样的自己更为失望。语缤,你能找到那件特殊的事,那个关键的人吗?”
她分明知道,开车行驶在路上,集中注意力是对自己也是对旁人负责,可是她一边打着方向盘,眼泪一边毫无防备的落下来,顷刻间模糊了视线。
十字路口的交通灯闪起明亮的红色,她踩停刹车,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没再回江府,而是直接开回了单位附近她单独住着的那套小高层。
房子三室两厅,装潢得简约大方,她将手包扔在一旁,单手支着额头,沉沉的坐在软沙发上。客厅沙发转角,摆着几样小摆设,其中一个是去年顾莞来a城的时候送给她的见面礼,一辆“保时捷911”原厂模型,经典的车型流畅的车身,此时看来简直火上浇油,她一把抓起车模,就要往对面墙壁狠狠掼去。即将扔出手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手一松,收了力,车模咕噜噜的滚到了木地板上。
江语缤眨了眨眼,拾起车模,上下左右的打量,忽然眸光一亮,她在车模的底部发现了一串英文序列号。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天亮,江语缤拨打了c城保时捷总店的电话,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卖出这辆车模的4s店,可对方却说,不方便透露客户的信息。
江语缤握着那辆小车子,想了一会,曼声道:“那请您帮我带句话给这个送我车模的人,就说,语绮病了,我是语缤。”
对方应承下来。江语缤把玩着手机,眉目冷凝。
三分钟后,她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江语缤等了十余秒,才开口道:“顾莞吗?我是江语缤。”
“嗯。语绮怎么了?”顾莞略过了称呼,开门见山的问。她的语气有点焦急,江语缤能通过这么转折的关系找到她,一定是出了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