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初刻,逼仄的冗道里。
暗沉的密道似封锁在地心一般,闷热燥郁。
文判钟於期吊儿郎当靠在墙壁上,头顶正架着一盏不甚明亮的油灯,蒙昧的光线映出他一脸玩味:“宫主,夫人只带了个婢女就过来了。”
他喊“宫主”的语调里并无半分恭敬,拖声拖气的调子拐成了几段,听起来莫名有些促狭。
冗道的另一头传来两声闷哼,似乎生受着巨大的痛楚,而后许久,才沉着沙哑的嗓子吃力道:“放她,一个人下来便是。”
这声音,不仔细听,半点辨不出有孤行少雷厉风行的气势。
钟於期却道:“毕竟没成婚,万一她拿走了沧海月明,您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孤行少道:“若让她见着江沉剑,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钟於期讨了个没趣,摸着鼻子讪讪道:“属下也不是故意的,谁叫就生死门精通蛊术,满江湖也只有江沉剑愿意施以援手,这不是为了解围宫之困嘛。”
孤行少冷笑的声音离得近了些,偶尔还能听见衣袍扫过地上泥沙的声音:“本座叫你找人帮忙,你竟找了他,那还不如当时本座将山烧了来得利落。”
钟於期赶紧劝道:“咱们无痕宫的基业挣起来也不容易,真毁了,司徒家不知会磨叽成什么样。”
孤行少躬身走了出来,实在是离人蛊反噬厉害,疼得他直不起腰板。
孤行少瞪着钟於期,若不是不想听司徒老头子唠叨,何至于困守这几日,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居然是江沉剑。
钟於期道:“这下头,之后就只有您和夫人两个,您悠着点,别把夫人吓跑了,属下看夫人是个胆小的,她若跑了,外头可有人等着守株待兔。”
孤行少不悦:“是谁逼得本座不得不在今夜诱她下来?”
“夫人应该快到了,属下去接应一下。”钟於期干咳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像是孤行少能追上他似的,跑得脚不沾地。
但孤行少的话隔了好远,依然能追在他身后,回荡在逼仄的暗道里:“顺便把上面的暗卫盯紧点,逮出吃里扒外那厮。”
钟於期没有应声,想是已经出去了。
孤行少拧着眉峰盘坐下来,压着胸口的反噬,强行运功压制。
钟於期出密道的时候,正遇上欧阳主仆两被休论追杀,于是当即落了休论,关闭大阵,欧阳这才能蒙着眼畅通无阻直达水榭。
………………………………………………………………………………
这水榭同葬花水榭不同,它建在悬崖边上。
水塘里虽然波光粼粼,然实际上却是一滩死水,往低处流的水来到悬崖边,本应是万丈悬瀑挂下去,却因山崖风冷,被冻结在崖边上。
水榭,便立在这结冰的崖线上。
欧阳探头看了看下面,只有一片烟雾缭绕,只是不明白,同在山巅,为什么塘子里就是水,到了崖边便都冻成了冰。
欧阳苦着脸看向水榭,方才在外头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也借着打开的门扇往里看过,里头和外头一样干净。
这看起来,就有就点不像是阵眼了,可不应该遮遮掩掩的,连个阵眼也不算啊。
欧阳只得往水榭里去一探究竟,方进门,身后门扇“咣”地一声合上,四壁檐顶陡然拔升。
欧阳反身扒门,却现门把长到了一丈开外,头顶的明珠本就只有萤火之光,这一拔升,水榭里的光线立时暗了下来。
她揉身而起,眼见着要碰到把手了,那把手却骤然一拔,又在一丈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