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相差得要命。
他越看越来气,在包袱里杀气腾腾地乱翻一阵,终于找到一小捆绸缎,展开后眼前一花,再次差点背过气去——
这料子不是他官袍吗?
她剪了他的官服写和离书?
还是四件袍子每样剪了一块拼了个大的?!
最毒妇人心,真真是最毒妇人心!
他遭此重击,耳朵里嗡嗡响,手痒得不行,揪住她的腮帮子左捏右捏,上捏下捏,把她一张脸捏得像灯笼似的红扑扑、热乎乎,可她这样都不醒,依旧呼吸匀长。
楚青崖记起她每次来了月事都睡得特别熟,不由垂头丧气,拿着这和离书,逼自己认认真真地从头读到尾,结果更沮丧了。
她一定是拟了三遍草稿才写出来的!
看这馆阁体小楷,还用泥金描了一遍,就差裱起来挂墙上流芳后世了!
平心而论,文采确实极佳,若是世上有写和离书的考试,这篇定是状元手笔。开头引经据典,中间平铺直叙,结尾指桑骂槐,一整篇工整老练的八股文,字字情真意切,句句慷慨激昂,要不是他身在局中,都要信了她的鬼话。
她连上街的时候他多吃了她一根串串都往里写!
这和她口中他写出的“不堪入目”的和离书有什么区别!
除了字更多,骂得更凶。
楚青崖阴沉着脸,眼中乌云密布,攥着这封官袍底子的和离书,举起来放在炭盆上,就这么悬停了半晌,心头五味杂陈,要丢不丢地拈着一角。
盆里的烟气悠悠冒上来,光滑的绸面微微抖动,那些字像锥子一样刺着他的心脏。
她就这么恨他吗?
还是在气头上写出来的?
她意料之外出现在禾陵驿,他本来重新燃起了希望,可她扑朔迷离的态度让他越发捉摸不定。
他断了九年案,都看不清她的心。
二更的梆子在外头响起,夜色深浓,屋里一灯如豆,昏昧地照着他的侧脸。他就这么静静坐在她身边,头颈低垂,睫毛缓慢地扇动,映在墙角的黑影像只倦怠的飞蛾,盼着那点孱弱的烛火。
背后突然传来极小的一声:“你到底烧不烧?”
墙上的影子闻声一颤。
最后的疑虑烟消云散,楚青崖背对她,嘴角一扬,急忙压住了,把和离书一点一点卷起来,握在手里,回身板着脸问:
“你不是睡着了吗?”
江蓠说:“好难闻,熏醒了。你烧了什么?”
楚青崖心想她还装,故意不拆穿,道:“我给你换了月事带,不想洗就烧了。你这和离书写得果然好,我的印信是杜蘅在管着,等到了丰阳,我一定给你盖个漂亮的章,才配得上这篇惊世大作。”
她埋在被子里,望着他不说话,眸子水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