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梦池喊了一声后,那边大路上那人好像没有听到,屋子里的人却都被他吓了一跳。立刻有几个人冲上来抓住竹梦池,把她又向屋子里面拖。
“李小龙!”竹梦池豁了出去,又大叫了一声。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那个蓝色的背影反而走得更快了。
竹梦池被回屋中椅子上。
她没有再叫,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源。
李源还是那样,淡漠而冷静。他似乎在听,又似乎是觉得一切与已无关。
屋子里又静下来,只听到竹梦池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李源又轻轻笑起来,“李小龙?有意思的名字。是你的亲戚还是朋友?似乎是朋友?年轻的朋友?来,对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说话的语气仍然很单纯,似乎真的只是想找点话题与竹梦池聊天,以打发沉闷难耐的时光。
竹梦池的眼中,泪水慢慢储存起来,李源的笑脸也渐渐变得模糊。
“最起码他是个健康的男人,不会像我这样看不到光明,不需要像我这样靠吃很多很多药来维持生命。”李源的笑容总是那么淡,淡到让人觉得他的笑只有薄薄的一层,只要轻轻一揭就会被撕去。
竹梦池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再也存不住,吧嗒吧嗒的地滴落下来。
“放我走。”她呜咽着说。
没人理她,所有人都只静静地看着的看着她。李源还是那么微笑着,好像挂着一张假面似的。或者,他只是觉得,连微笑都与他无关。
太阳已经西沉,屋子里的光线黯淡下来,竹梦池眼里李源那白得异常的脸也变得诡异。他果然有病,竹梦池想,这个人从脑子到身体都有病。
楼梯那边传来一阵乱响,不一会儿有人报了上来:“码头上所有漕船均已装满,最后一艘漕船已经启航。请世子示下。”
“好,我们走可以走了。”李源的声音和屋子里渐渐加长加深加浓的阴影一样,一下子漫过了竹梦池的心脏。
竹梦池本能的跳起来,想向后缩。那个“我们”里肯定是包括了她。
可怎么可能让她跑掉,早有人上来,一把捏住了竹梦池的手腕。
竹梦池可怜地看了一眼抓她手的人,又粗又黑的汉子,张飞李逵一类的人物。她没敢挣扎。
另有两个人上去,一左一右走到李源椅子的两边,连同椅子一起,一下子把李源抬了起来。然后就这么抬着,向楼梯口走去。
竹梦池满是泪痕的小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连掉眼泪都忘记了。她第一次注意到,李源的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在这不算冷的天气里看着十分的怪异。原来他不仅看不见,居然同时还是个瘸子。
不容竹梦池多想,抓她的人手上一用力,竹梦池就跌跌撞撞地被拖下了楼去。竹梦池没做无谓的挣扎。她知道在楼梯上挣扎,不仅于事无补,还容易伤了自己。
此时的太阳已经接近了地平线的位置,暮色一点点笼罩下来。码头上是静悄悄地,白天那些装运的漕船全都不在了,民夫船工也一个不剩。整个码头上几乎只有汉王世子李源和他所带的这一队人马,拖着长长的影子在慢慢的走过。而码头那边,只有一艘船狐零零停在那里,等着他们上去。
竹梦池四下看看,真正是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理她。
竹梦池终于害怕了,“哇!”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索性放开喉咙号啕大哭,“我不要跟你们走!你们欺负人!”
那个拖着她的人有些焦燥,手上用了蛮力,抓得竹梦池手腕生疼。竹梦池反抓着对方的手,拼了命的继续耍赖。她知道,若真是跟他们上了船,那还不知会是什么后果呢,万一半途中被他们推下江去,来个杀人灭口,那可怎么办才好。
“我不走,我不走。”她拼命打那个拉着她的人。很有些蚍蜉撼树的感觉。
前面的李源挥了一下手,抬他的人停住了脚步。李源没有回头,他只是仍然用他那不带感□彩的声音说:“我也不想走,从来都不想走。可事情却由不得我,当然,事情也由不得你。我劝孟姑娘还是聪明点好。”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竹梦池反倒回过神来,就算是看起来周围没人,但如果自己不声不响,那么连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既然一切由不得自己,那还不如尽一切努力来拼个鱼死网破,至少也不能让对方得手太容易了。她索性抱住拖她那个人的大腿,尽力赖在地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打劫啦。”竹梦池索性大声高呼起来,她那惊人的高分贝嗓音,在空旷寂静的码头上,显得非常突兀和惊悚。
“捂住她的嘴!”李源惊恐地向人命令,头一次声音里带了感□彩,同时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显然他一点也不习惯这种超出寻常状态的混乱,整个人都开始发起抖来。
他手下有人慌忙拿来毯子,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另有好几人冲向了竹梦池。
竹梦池闭上眼睛,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拼尽全力大喊:“救命啊!”喊得天崩地裂,风云变色。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不许碰她!”一声低沉的怒吼从天而降,就如同天籁般传进了竹梦池的耳朵。接着就是一片声呯呯呯地打斗声音。抓竹梦池手腕的手松开了,不等竹梦池睁眼,她的耳边听到了一声凄惨的嚎叫。接着有沉重的东西砸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竹梦池慌忙睁开了眼睛,刚才还抓着她手腕的人,此时直挺挺横在她眼前的尘埃里,一双眼睛直直的翻向虚空,里面的光泽就在竹梦池眼前慢慢消散,只留下夕阳映照出的一点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