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说什么呢,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法兰恩今日之举确实能打动人,但是他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法兰西人,其他的东西和他心里面装着的祖国一比,显然都是要靠边站的。以前奴婢也见过他心怀祖国的一面,贵族出身之人,怎会是个简单的?”徽音莞尔,虽是唇边含笑,可目光里满是认真,她拈拈莱锡特家族的身份证明,“而这个……说不得日后有些用处,且先留着好了。”
“你是存了利用的心思?”胤禛动动唇,一阵冷意渗入肺腑,不免替那个肯下跪许下誓言的外国男人感到可怜,同样是男人,他能感觉得到,法兰恩对徽音的用心是真诚的,只是没想到那一腔热情,终归是错付了佳人。
徽音古怪地看了看面色依旧冷淡的胤禛,理所当然地反问:“四阿哥不知吗?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是不能拿来利用的,况且还是一个外族之人!他肯赠出家族之物,就该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否则许什么誓言!”
胤禛沉默,他忽然有些想要退缩了,本以为他们慢慢相处融洽了,往后可以好好过日子,可是如果一个对徽音表达了心意的外国人,都能被她利用到如此地步,那么他呢?有朝一日,他是不是也会……
心凉了的胤禛很想抓住徽音问一句:你有心吗?有吗?是不是不管是谁,你都不会付出真心以对?
“不过……能在大清的土地上说出最高的骑士宣言,奴婢想他的心是真的。”徽音目光略微柔和一些,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只是四阿哥得相信奴婢,什么外国人之类的,奴婢可从来都是心存讨厌的,虽说皇上许了送行这等不太靠谱的事,您可万不能生气啊!”
“讨厌?”胤禛心神略微回暖,情绪稍稍平静了些。
“是啊,奴婢打小就不喜欢外国人,唔,他们都是野蛮人,对,就是野蛮人!”徽音点点头,肯定地重复了一遍,随即转了转眼睛,讨好地道,“不说这个了,四阿哥,回府之前能不能去趟古董店?奴婢给您挑个好东西,让您高兴高兴如何?”
胤禛望着眼前梨白般笑着的美丽女子,良久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吩咐外面赶车的奴才,进城后先去古董店,而后再回府。至于胤禛心里此时是何种滋味……反正他那张脸上是看不出半分了。
谁算计谁
是夜,徽音躺在拔步床上,合眼侧卧着用被子下的手轻抚微凸的小腹,她的唇角略微勾起个弧度。灭了灯的屋子里,放下床帐后更是暗上许多,今日和胤禛去码头送行,又在古董店里花费了些时间,应该算是很久了,只不知……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呢!
徽音运起精神力仔细地开始检查她住的院子里的每一处地方,直到全部看完后才含笑入睡,一切,等明天吧!
第二日一早,丫头们如常伺候主子起床,诗情已经把忌食单子全部记下来了,一些不宜孕妇吃的相克食物,配合太医列的东西,她又问了诗语,并且重新整理、查漏补缺后誊写成册,由诗涵拿着特意去当初教导诗语医术的医馆核对了一遍,如今徽音的饮食都是被精心安排过的,再加上日常所用的瓜果蔬菜全部由李生派人送来,所以这一部分被人钻空子的几率实在很低很低。
洗漱后早膳就端来了,至今未出现孕吐的徽音,如常吃了后整理了下仪容,带着郑嬷嬷去沁芳院例行请安了。
日子过得真的是很闲很闲,亲自喂了黑帝,站在那看宠物进食的女子轻抚腹部,从得知怀孕后生出的奇妙感觉此时越发深刻,这就是作母亲的滋味吗?徽音从未想过,有一天竟没有嫌弃一个从理智上来说,是累赘的、附属于她的存在,的确,与康熙的博弈,一直没有让她的处境变得绝对安全,这样的情况下,绝非孩子到来的好时机。可是当一个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由她来担负的时候,那种同生同在的一体感,让她莫明的想要保护好孩子,这种萌发出的、即使倾尽一切也想维护周全的执意,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察觉到的最为强烈的感情。
这就是母子天性吗?
徽音突然想起莫璃某一日摸着她的头溢出口的叹息:“徽音,你并不是个本性冷血漠然的人,只是自小长于司马家,商场争斗、政治算计和家族阴暗,这样处处危机四伏的环境,迫使你时刻紧绷着神经,唯恐稍微放松半分,下一刻就被抹杀掉存在。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各种感情,都在这样的经历中被你深深地埋入心底,你不是不懂得感情,只是忘记得太久,不明白该如何做而已。”
是了,恍惚记得她曾经也亲近过他人,并想要相信、依赖谁,哪怕仅能得到一点点的温暖,可是最后面临的却是背叛,却是最不可思议的暗杀,几次尝试后,她就再也没有真的相信过谁了。或许是那样时时防备、随时会去死神那里报到的生活,她打心底里是厌恶疲惫的吧?所以自见过安倍若音的灵魂后,身在大清的她,再没有生出过想要返回21世纪的渴望,那里……真的是没有值得眷恋的啊!
“拥抱幸福”,徽音始终不明白,父母用那样大的代价,希望她能得到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腹中的孩子还没有成形,但是此时的她,似乎感受到心脏里被渗入了某种温度,不灼热但是很舒服,令她莫明地想要期待,期待什么呢?她现在还不太明白,可是她会顺从最真实的感觉,保护好这个幼小、脆弱的孩子,等着得到答案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