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间没有了素淡的清香,只余下许久未曾有人居住的发霉的味道,身下躺的虽依然是光滑细腻的丝缎,但那硬邦邦,不知多少日没有晾晒过,也不知上面沾上了一些什么晦物的棉被,只令睁开双眼的白冬瑶,双手撑在床头,再也无法忍受地用力跳到了地上。
脚下传来的凉意,只令白冬瑶立刻就低下头,看着那已辩不清颜色,乌漆抹黑的青砖,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痒,忙不迭地以袖遮掩,干呕了几声。
捂着空落落的胃,白冬瑶咬了咬唇,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在心里无数次的咒骂了将自己害成这般的长公主、佟候爷,以及佟雅萱这早就该下地狱三人后,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打量起房间里的摆设来。
这越打量,白冬瑶的脸色就越发冷肃,而眼底那两团不知何时出现的火苗也犹如泼了滚油般熊熊燃烧起来。
“呵!”白冬瑶冷笑一声,抬起右手,放在眼前,双眼微眯,看着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色泽,嘴角微勾:“佟雅萱,你大概忘记了我曾在国公府里居住了整整两年吧……”
“大小姐,你可是起身了?”李嬷嬷的声音,从那扇并不太厚的房门外传了进来。
“进来吧。”
一阵风吹过,卷起白冬瑶身上轻薄的衣裙的同时,也吹乱了她的头发,将她脸上流露出来的神色全部遮掩住。
“唉唷,我的大小姐,你怎能光着脚站在地上啊!”李嬷嬷急走几步,搀扶着白冬瑶行到椅旁,亲自为白冬瑶穿上了绣花鞋。
在这期间,李嬷嬷的目光不止一次停留在那黑得无法看清颜色,并且还隐约散发出一种奇怪味道的地板上面,心里涌现出浓浓的震惊的同时,也有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惊惶和恐惧。
“大小姐,你身子不太好,平时也要多加注意,不能再像今日这般赤脚踩在地上,这女人哪,最重要的就是身子了,若身子进了寒气,不仅每月来那个时会疼痛不堪,还会影响到往后的孕事……”
房间里一片诡异的安静,而这时,李嬷嬷才察觉到自己关心则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遂轻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道:“大小姐恕罪。”
“没事。”白冬瑶摆了摆手,道:“李嬷嬷,母亲早早去世,也没有其它的人教导我这些女儿家该注意的东西,若你也紧守规矩而不细心嘱咐我的话,也不知往后我会……”
说到这儿时,白冬瑶突然哽咽起来,双眼眨动间,串串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旁滑落,再加上她那被长发遮挡住的只有巴掌般大的小脸上面流露出来的惨白,以及那不知何时就已变得青紫起来的嘴唇,都令李嬷嬷心痛难忍,抱着白冬瑶的身子就是一番痛哭:“我可怜的大小姐啊……”
白冬瑶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她就放松了,并且还咬了咬唇,压下自己想要挣脱李嬷嬷怀抱的念头,但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阴冷和不屑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李嬷嬷一无所察,依然继续念叼道:“大小姐,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二房嫡女,又岂能住在提供给客人居住的西苑!想必你昨日回府的消息还未被太夫人知晓,否则那向来疼宠呵护你的太夫人,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这般欺凌……”
太夫人?
想起那个看似和蔼,实则却比任何人都心狠手辣,也比任何人都瞧不起她这个被佟将军收养的养女的佟老太夫人,白冬瑶就暗自磨牙,放在身侧的双手更是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
“也许吧……”白冬瑶叹了口气,脸上继续维持着哀凄委屈的神情:“我犯下了那么大的错,又有何颜面求见曾祖母,罢了,罢了,我就在这儿了此残生吧!”
“大小姐,你不能这般悲观!”
一阵风吹过,将房内的霉乱的气息冲淡了少许的同时,也令李嬷嬷那有些迷糊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于是,她那轻拍白冬瑶后背的手顿了顿,身子也有瞬间的僵硬,嘴唇不自知地紧抿起来。来不有思量其它的事情,李嬷嬷就迅速放开白冬瑶的身子,颤巍巍地下跪磕头道:“请大小姐治罪。”
白冬瑶弯了弯腰,亲自伸手将李嬷嬷搀扶起来,并且顺势依偎在李嬷嬷的肩头,被睫毛遮挡住的眼眸里异色连闪,嘴里却道:“李嬷嬷,你是我的奶嬷嬷,算是我的半个娘亲,又何需和我这般生分!”
李嬷嬷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没有吭声。
虽然李嬷嬷知晓白冬瑶讲的这番话有很大的水份,但这还是白冬瑶第一次当着众人面承认她的身份,只令她满腹的喜悦和激动。
也因此,李嬷嬷毫不犹豫地将刚才脑子里浮现的那抹不妥之处摒弃在外,只是一脸关切地看着白冬瑶,道:“大小姐,老奴以为,不论如何,你是太夫人的重孙女,理当向她请安。”
白冬瑶思忖了下,点头道:“理当如此。”
李嬷嬷朝候在门外的丫环婆子招了招手,示意她们为白冬瑶梳洗。
这日,白冬瑶穿了一件前不久新做的杏色拽地长裙,在衣襟、袖口处点缀着绿豆大小的珍珠,下摆则绣上了大朵的牡丹花,臂上绕了丈许来长的粉色轻绡,一头青丝挽了个弯月髻,斜插一枝金镶粉宝石蝴蝶花簪,并一朵玫红色泛金边牡丹绢花,耳朵上戴了一对粉蝶耳坠,额前垂下一缕彩蝶翩飞的璎珞,并且刻意在额间饰上了一朵指甲盖般大小雕刻得特别精致的牡丹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