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静王妃便带着善善回了静王府。
一路上善善乖乖伏在静王妃怀中,瘦弱的小脸上透出金纸一般的颜色来,看上去有些气若游丝的意思。静王妃怜惜得拍着她的脊背。
善善闭上眼睛,背上的拍打节奏凌乱,非但不能令她平心静气,反倒更添一份焦躁。她深呼吸忍耐着,整个人仍是软软得伏在静王妃怀里,像一只可怜的小奶猫。
到了静王府,静王妃召来大夫,为善善看过。
却也没有诊断出什么症候,只好拿平心顺气的汤药煎了一剂,给善善送服了。静王妃今年刚过了四十岁,却是当年生孟如珍时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算好,这一番忙乱下来,也有些心慌气喘,便由嬷嬷扶着回房歇下了。
静王妃一走,善善便披上外裳,下了榻。她撑着额头倚在床柱上,将那日在城墙上的事情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每一个步骤,每一句对话,甚至连每个人出场的时机——她全部都推衍过不下三遍,不该有所纰漏才对。南宫玉韬说是竹绣的妹妹泄露了天机,但是她却知道南宫玉韬没说真话,至少还有一半真话他吞下去了——只是一种直觉,但是她的直觉从来都很准。十年如一日的准。
“孟如琢和孟如瑕呢?”这问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孟如琢是大哥,孟如瑕是三哥,还有一位二哥孟如珍乃是静王妃所出嫡子。
侍女小心翼翼道:“大公子去了书院还没回来;小公子……在后头陪侧妃说话呢。”
善善面色阴郁。去书院有什么用?孟如珍比她大哥小了两岁,已经能领兵剿匪了。当今天下这样不太平,便是读书做到太学的博士,难道凭着一肚子的四书五经便能止干戈了吗?
回话的侍女见她面色不愉,越想越怕,索性扑通跪倒,颤声道:“奴婢愚笨,回错了话……县主宽宏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儿吧……”
善善冷眼看她,慢慢道:“我宽宏大量?”
听话音便知不对,侍女缩着身子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又不敢不回话。
善善见她畏畏缩缩的模样,调教的兴致都败光了。她径直起身,走到内室书架旁,也不知她按了什么机关,那书架慢慢转了过来。里面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不过挂了一支马鞭。善善伸手将马鞭取下来,面上一片冰冷。
跪在地上的侍女眼角余光中看到这一切,身子条件反射得颤抖起来。
善善却看都没再看她一眼,抬脚出了卧房,往她生母赵侧妃的院落走去。
赵侧妃住在王府内宅最深的一处院落里,紧挨着小佛堂。地处僻静,夸张点来说,若是此处发生了火灾,只怕人都烧死了,前院的人都还不知道。
善善到的时候,赵侧妃正与小儿子孟如瑕在小佛堂说话。伺候在赵侧妃身边的侍女,正是那日孟七七城墙上遇到善善时觉得陌生的那位,名唤丹桂。
此刻见善善突然冲进小佛堂来,丹桂一眼看到她手中的马鞭,登时便脸色惨白,无助得扭头望向赵侧妃。
赵侧妃将小儿子拢在怀里,强笑道:“不知县主为何事而来?”
善善不理会赵侧妃,盯着丹桂,问道:“那日在城墙上,你是怎么说的?”
丹桂胆战心惊道:“奴婢、奴婢说的是‘郡主,快些下去歇一歇吧,若是病得厉害了,奴婢不好向王妃交代’。”
善善死死盯着她,手上慢慢将团起来的马鞭一折一折展开,“再说一遍。”
丹桂已知不妥,扑通跪倒在地,颤声道:“奴婢全是照着县主吩咐的所说,说的是‘郡主,快些下去歇一歇吧,若是病得厉害了,奴婢不好向王妃交代’。”
善善“啪”得一声将马鞭彻底展开。这一支马鞭不是用来驾马的,而是用来驯马的。只鞭梢便有近两米长,连上手柄足有三米。此刻她将这长长的马鞭抖开,鞭尾轻轻荡开,恰恰扫过佛像合十的双手。
赵侧妃不敢再看,连忙闭上眼睛,在心底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善善慢慢道:“我告诉你的乃是‘郡主,快些下去歇一歇吧,若是病得厉害了,奴婢不好交代’,从来没有‘向王妃’三个字。”她的声音森冷,“知道你们蠢,没想到能蠢过檐下的鸟雀。连鹦鹉都会的学舌,你都做不好——留着你的舌头还有什么用?”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在南宫玉韬这样的聪明人眼里,静王妃是个不够看的角色。“向王妃交代”,一句话就出卖了她才是整个布局的操纵者。
善善此刻大怒,言下之意,竟是要拔去丹桂的舌头。
丹桂大为惊恐,煞白了脸望向赵侧妃,却见她已经转过脸去不敢看了,再看善善脸上阴冷的神色,真是心胆俱裂,跪在地上只是砰砰磕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善善手腕轻动,甩开长鞭,“啪”的一声,落在丹桂背上。
登时便将她背上三层衣服抽得裂了开来,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啪啪啪!”
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连绵不绝。
丹桂痛得在地上翻滚,抱着自己头脸,哭嚎着。
然而鞭子很长,善善的手腕又灵活。
不管丹桂怎么滚动,始终逃不出长鞭甩出的阴影。
善善冷漠得盯着滚到自己脚下的丹桂,她的脸分明还是那个总是羞怯怯的善善的脸,但是脸上的神色却已经没有一丝相同之处。
就在丹桂以为自己要死在今日之时,善善终于收手。
“滚远点,不要脏了我的鞋。”她淡淡道,慢慢把长鞭一折一折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