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姐夫送走了前头来道喜的男宾,折返回来,见到她便道:“你来的正好。阿娣前些日子正念着要将铺子里的账目拿去给你看,既然你来了,便顺便查看一遍吧。”
孟七七笑道:“姐姐便是细致。”其实这些铺子虽然已经转到她名下,但是实际上还是她大姐在帮忙打理的时候比较多。用她大姐的话来说,“你一个未出阁小姑娘,操持这些也不像样子,我且替你管几年吧。”却是全然不提当初她一手建起这些铺子来时,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只不过虽然多是她大姐在打理,但是每年的账目,她大姐还是坚持要送到她那里去的。
孟七七便去了姜府书房,见了几位掌柜,像往年一样清点了一番账目,看到专营皮毛那家店的进账单,她忽然愣了。只见自今年五月开始一直到现在九月份,进账单上各项皮毛的价格几乎都没怎么变过。这本来也是正常的事情,只是放在现在来看,就显得很不正常。
她姐姐转给她的这几家铺子里,有专营皮毛货物这一项的。此刻孟七七僵在原地,将这大半年来的账目都一一翻看完毕,好半天,才又问那展柜的,“这皮毛的价格,果然没有变动吗?”
那掌柜恭敬道:“是的,公主殿下。您可以查看并州进货的账单,这半年来,皮毛的价格虽然偶有波动,但都是跟往年一样的,无非是年头贵一点,天气热了则便宜些。并没有别的变化。”
孟七七缓缓合上账本,闭了闭眼睛,递还给那掌柜。皮毛货物向来是从吐蕃贸易过来的。她姐姐当初能做下这样成体系的皮毛铺子来,也是因为那些年与父母在并州,并州过去云州便是吐蕃,有地利之便。现在朝廷收到了八百里急报,有高将军与云州刺史共同用印的奏折,说是吐蕃又来进犯,云州半壁失守。若是当真两国起了战事,这互通贸易之物怎么可能价格不起变化?
她姐姐做下来的这些铺子,与市面上不同的地方在于,走的不是需要缴税的官道。而是在并州时,选了当地土著才知道的小路来运送。所以,如果云州有意封锁消息与物资,那么锁得住旁人,锁不住她姐姐名下这些商铺——这些商铺,已经在她大姐嫁人之前转到了孟七七名下。
孟七七扶住一旁的柜子,好半天没有说话。那高将军与云州刺史在说谎,云州根本没有像他们奏报上说的那样的战争发生。那么,问题来了。
如今正要带兵去云州的战神大人,他究竟是入局之人,还是做局之人呢?
如果是前者,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是后者……却令她不敢细想下去。
孟七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姜家。她心里浑浑噩噩闪着许多念头。她想要不顾一切去问一问战神大人,问他究竟知道不知道云州战事乃是假象;然而若他明知……若他明知……
她实在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希望战神大人知情还是不知情。
孟七七捂住脸,重重透了一口气,她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去冒险。她想起上午在军务处,不管她怎样耍赖撒娇,战神大人都不肯同意带她一起去云州——他究竟是真的担心战乱凶险,还是,他也有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这点疑心,实在对不住俩人之间的情谊。她沿着长街失魂落魄地走着,不许自己再想下去。
九月二十日清晨,祥云宫。
胡太妃才起床,她坐在梳妆台前,两边宫女伺候着为她护理双手,身后却是一个太监在为她梳头。
“娘娘,您瞧瞧,这个发髻还成吗?”那太监音柔嗓甜,又会说话,原本只是祥云宫一个倒夜香的小子,不知怎么钻营的,先是认了宁嬷嬷做娘,后来又入了太妃的眼,调他到身边伺候。
也是这太监命好,梳头的手艺真是一绝。那天给专门太妃梳头的大宫女病了,这太监临时顶上来,手艺竟然很看得过去。他人又会说话,也会看眼色,不过十数天——竟隐隐已经成了胡太妃身边的一名小红人。
胡太妃打量了一眼镜中的人,满意道:“不错。媚儿啊,你这手是越来越巧了。”
秦媚儿低头谦虚一一笑,“还不都是靠娘娘抬爱。”
胡太妃闭目道:“今儿可有什么新鲜事儿啊?”
秦媚儿便娓娓道来,“今日是上官大将军带兵出城,听说一早皇上便亲自去送行了,连安阳公主也一道去送的……”他低着头,说到“安阳公主”时,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阴毒。
☆、七七她从不会乖乖等
孟七七是和蠢萌爹一起去送上官千杀出城的。她那天好一番软磨硬泡之后还是没能打动战神大人的“铁石心肠”,看起来好像就此认清了现实。
今天就见她乖巧地挽着蠢萌爹的胳膊,站在城门下,对着远处的战神大人挥手作别。与上官千杀同行的还有变态表哥。
上官千杀勒马停在路边,遥遥望着女孩,直到两边的军士都走过了,他又打马回到了女孩面前。
孟七七松开了蠢萌爹的胳膊,知趣地跳上来两步,听到了战神大人的马头旁,仰脸望着他,眉眼弯弯。
自那日孟七七跑出军务处之后,两人已经有十余日没有好好见面说话了。原本今日,上官千杀甚至以为她不会来送行了。只是没想到,她不但出现了,脸上还漾着乖巧灿烂的笑容,好像心中丝毫不存芥蒂一般。
见她真的走到自己面前来,上官千杀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垂眸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等我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