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听得身上血管紧绷,心跳如雷,脑中一片轰轰声,似乎下一刻七窍里就有热血要喷薄而出,恨不得立刻毁天灭地才好,她握紧银链,正欲发起又一轮进攻,一片惊怒狂乱中她看见李明则的眼神,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只有逗弄猎物时的蔑视之意。含章一个机灵,忙极力克制自己的激动情绪,刚才不过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眼前之人的武艺能力远胜自己,明月又被对方所控,更加没有胜算,然而,即便是武艺上技不如人,性命要断送在此处,也不能就这样做了被猫儿耍得团团转的老鼠,丢边城的脸。她忧心故园亲人,心焦如焚,但想着赵昱的承诺,想着边城城墙坚实易守难攻,而自己还有机会驰援边关,终究还是像抓救命稻草一样选择相信他的话。
于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定几欲失控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方才冷声问道:“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明则没料到她这么快就摆脱自己的掌控,深感无趣地轻哼一声,手上一松,含章立刻收回银链,银光闪过,明月弹回,被收入鞘中,含章按住匕首柄,眼中惊疑不定。李明则也不怕她背后偷袭,负手看向亭外,池塘里零星分布着些枯荷叶烂草根,大雪覆盖其上,一片萧瑟。
她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过了半晌才道:“为了什么?若你也像我一样,突然间满门皆亡,又遭逢夫家背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时,除了发疯,也就只剩下复仇雪恨这一条路了。”
含章打断她的话:“你说的仇人究竟是谁?”
李明则瞥了她一眼,好像在看一个愚不可及的蠢物:“能要了我李氏一族性命的,普天之下能有几个人?”纵然外表落魄,状如老妪,这人举手投足间那名门后裔的傲慢仍是一分未少,反而因为放开了虚伪的伪装而愈加明显。
含章咬牙,直言不讳道:“是当今圣上?”
李明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满是讥诮,全然没有提及帝王时该有的敬畏:“除了他还能有谁?他还是藩王时,我父兄追随孝文太子,后来他害死太子,引了狄族入境动乱,再借亲征之机笼络大权,得继大统,我兄长们就成了他心头之患,纵然有灭西狄的功劳,又有累世功勋,也还是接二连三死在他手中。”
含章乍听此事,只觉难以置信,但英王宁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叫人无可辩驳:“所以,你就如法炮制了这一出?”
“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当初是如何登上帝位的,他的儿子们也不遑多让,我不过是在后面推了一把,让这一切更顺利些。”李明则莞尔一笑,可那笑声冰冷坚硬,毫无情感,“他是怎么不着痕迹毒死自己兄长,毒死我的亲人,五年前他的儿子们也用相同的毒毒死了他的宣穆太子,他当初怎么引狼入室想趁机坐收渔翁之利,如今英王也是如出一辙。只可惜这位英王比他老子蠢了许多,真以为狄族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蠢货,也不思量人家从前在此事上吃过大亏,又怎么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说得开怀,不免得意笑道:“那狗皇帝真是养尊处优得太久,他以为把那阴损毒药毁了,又杀了医者,就没有人知道他当初的手段,连昔日做下的孽也淡忘了,还真以为自己子孙稀薄是因果报应的缘故,愚蠢地每日里求神拜佛做法事祈求上苍恩典。竟全然没有料到是我所为。哈哈,你让我李家满门尽亡,我也让你尝尝自食其果断子绝孙的滋味!”
李明则凄厉的笑声回荡在冰冷的池塘上空。含章头脑中的冲击一阵接一阵,几乎完全颠覆了自己心头仅存的一丝对于帝王的崇敬和惶恐。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感谢3538552童鞋、某不知名童鞋的地雷,感谢sherrysuen0521童鞋的第二个地雷,
感谢画扇绿水皱童鞋的两个地雷和一个火箭炮,(⊙o⊙)哦!第一次收火箭炮的说。
最近一直没顾得上看专栏,是迟到的感谢,谢谢你们支持我,~~o(>_
名将如美人
李明则凉凉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若无礼,则臣亦不忠也。他们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因为这些,你就里通外族,害死了我大哥,害死那么多无辜的将士和百姓。”含章心头天平摇摇欲坠,她不愿再受对方言语蛊惑,毅然打断道,“这些是皇族之人犯下的罪孽,冤有头债有主,你想报仇,以你的能耐寻机杀了皇帝也不是难事,为何还要把天下百姓都牵扯进来?无论如何,身为将士保家卫国是天职,怎能自毁长城将百姓国土暴露在敌人的刀兵之下,你可知因为你,多少人枉死于战火?”
李明则笑得十分开怀,好像听见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杀了皇帝?那不是太便宜他了么?既然他为了那把椅子害了那么多人。我偏要让他眼睁睁看着那椅子是怎么毁在他和他儿子手中。至于天下人,当年若没有我父兄,东西狄族早联手南下,他们也早就是这样的结局,多活的这几十年不过是我父兄们施舍的恩惠。现在我父兄已经不在人世,我把这恩惠收回又有何不可?”
她这番话分明是歪理邪道,偏偏还振振有词,说得含章几乎气得发笑:“荒谬!为将者只有保卫国家的,哪里有和百姓算账计较恩惠得失的道理?”
李明则没有计较含章言语不敬,只冷冰冰道:“你的家人朋友都在,也还不曾绝望,自然可以站在高处说得冠冕堂皇,我李家人上下几代为了保卫国家死了不下数十人,最后得到这凄凉结局,天下人既然负我,我又何须在意天下人?”